“我傷害你？我傷害你什麼了？”

李若楠像是被邢憶柏的話刺激到了，她也瞪大了雙眼，走上前，

“你爸一直在外地打工，從來都不回家，我把你和你弟帶到這麼大。我讓你學跳舞，讓你去考研究生，把你生得這麼漂亮，不就是想讓你幸福嗎！”

“這就是傷害你了嗎！”李若楠又重複了一遍，“你告訴我！這就是傷害你了嗎！！”

“……”

在沉默中，陸铮看見邢憶柏的雙肩在顫抖。

直到她慢慢低下頭，雙手在身側攥成了拳頭，喊道，“是！！”

邢憶柏擡起頭，對上了母親的目光，一步一步走近她，“學跳舞，是我想學的嗎？媽？是我告訴你我想學跳舞的嗎？”

邢憶柏一字一頓地說着，但卻依舊藏不住她聲線裡的顫抖。

“學跳舞不好嗎？可以讓你看起來更優雅，身材更漂亮！”

李若楠說，“這樣的身材配上你這樣的臉，你才會足夠優秀，才會被更多男人喜歡啊！”

“我為什麼要被那些男人喜歡啊！！”

李若楠話音剛落，邢憶柏就吼道，“我為什麼要被他們喜歡！我又為什麼要像一個商品一樣，被不同的男人挑選來挑選去啊，媽！！”

邢憶柏哭着控訴道，“從小到大，就是這樣。我一定要努力學習，要考到足夠優秀的分數，這樣你出去打麻将的時候，才有炫耀的資本——别人都會羨慕你，你有一個長得又漂亮成績又好的乖女兒，會羨慕你，你的女兒是那個别人家的孩子。”

“大學畢業，我保研去了中大。”

邢憶柏頓了頓，“我當時其實還挺害怕你不願意幫我出去中大的學費的，但是我說了，你同意了。你知道當時我有多開心嗎？”

“可你同意我去中大讀研究生的消息讓我有多高興，後來你告訴我，你培養一個研究生花費了太多的時間精力和金錢，讓我以後上班了記得還你，我就有多難過……”

“媽，為什麼你對我的愛都是有條件的？”

邢憶柏伸手拉住了冷漠看着她的李若楠，“為什麼昭昭可以什麼都不用做，你就愛他關心他？為什麼我不僅要當鄰居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還要事事做到最好，為什麼我努力做到最好了，但還是和昭昭獲得的愛不一樣？”

“為什麼你們不能像愛昭昭一樣，無條件地愛我，為什麼……”

邢憶柏哽住了，她抽泣着深吸了一口氣，又重複了一遍，“為什麼，你們對我的愛永遠是有條件的？”

李若楠面對邢憶柏的控訴，剩下的情緒隻有錯愕和煩躁，

“我們怎麼不愛你，不愛你為什麼要給你找相親對象，為什麼要千挑萬選給你找老公？”

“不是給我找的！！”

邢憶柏嘶吼出聲，她步履踉跄，往後連撤了兩步，還好陸铮先一步在身後扶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倒。

邢憶柏說：“你們幫我找相親對象的第一條件，是有錢！是有足夠的錢！”

李若楠：“有錢不好嗎？沒有錢你嫁過去就是受苦啊！”

“好嗎？”靠在陸铮身上，邢憶柏感受到了她的溫暖。

那就像是沒有根的浮萍，在漂泊的旅途上，遇見了讓她停下來的支撐。

邢憶柏輕笑了一聲，

“你們挑男人的第一準則，是有錢，有錢娶我，有錢給高額的彩禮，有錢給昭昭買房子，有錢還上這麼多年以來投資在我身上的錢。”

“那些男人挑我呢，是看我長得漂亮，學曆高，一定能給他們家傳宗接代，生個大胖小子。”

邢憶柏似乎是覺得這樣的看法太可笑了，又笑了一聲，但豆大的淚水卻順着眼尾滑落，

“你們所有人，都沒有把我當作一個人來看待，隻是把我當成了一個換錢的工具，當做了一個生育的工具，當做了一個讓昭昭日子能夠過得更好的吸血包。”

從小，邢昭就活在這樣的環境下——

爸爸常年在外地不回來。

他和媽媽、姐姐相依為命，雖說是三個人生活在一起，但邢昭的記憶中，他更多的是姐姐帶大的。

他記憶中的姐姐，長得漂亮，成績優秀，是街坊四鄰口中最乖最懂事的孩子。

小時候的自己，非常非常喜歡這個姐姐，直到有一天，他也上學了，他突然發現自己考不過姐姐，自己也沒有姐姐聰明。

他開始嫉妒自己的姐姐。

為什麼姐姐總是那麼聰明，總是那麼讨人喜歡？

可是邢昭的這份嫉妒心還沒有開始發酵，他就突然察覺到，好像世界不是他看到的那樣的……

哪怕他考得不好，媽媽也總是會摸着自己的腦袋說，我們昭昭啊，是男孩子，現在學習不好不要緊，厚積薄發，以後肯定就聰明啦。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是這樣，會和自己說，别看你姐現在厲害，以後還不是要嫁人，你才是我們的寶貝孫子/外孫。

家裡永遠好吃的都是先緊着自己。

老人們偷偷塞零花錢的對象也隻有自己。

邢昭覺得這樣的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但他不知道不對勁在哪裡。

他理所當然地享受着姐姐帶來的照顧，麻木又機械地接受着這些意料之外的優待，就這樣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