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昭記得，小時候，媽媽總是會悄悄地拉着自己，告訴他——

“沒關系，我們昭昭就是最棒的。”

“沒關系，昭昭就算讀不好書也不要緊，到時候等你姐姐嫁人了，讓你姐夫給你買套房子。”

邢昭記得自己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言論，是在十二歲，當時的他剛剛上初中。

他不滿媽媽這樣的說法，他說，

“為什麼要姐夫給我買房子？我可以像姐姐一樣，努力讀書，努力考上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到時候我自己買房子，再給姐姐買一套！”

他記得李若楠狠狠地拍了他一下，說，

“你就算有本事了，也别給你姐買房子啊，她嫁出去了以後就是外人了……”

邢昭記得，那天他扯着嗓子反駁，“姐姐才不是外人！姐姐是我一輩子的家人！”

可是，人是會變的。

當邢昭去年的高考分數出來以後，他的成績相當難看。

他的分數甚至夠不上一所三本院校，隻能去大專上學。

原來，學習的苦也不是那麼好吃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邢昭聽見了媽媽開始給在外地剛研究生畢業開始工作的姐姐物色起了相親對象。

沒來由的，邢昭又想起了那一年十二歲，媽媽說的，

“等你姐姐嫁人了，讓你姐夫給你買套房子！”

是啊，如果有姐夫給我買房子的話，那我就不用努力了啊。

沂甯市的一套房子，少說也有好幾百萬呢。

隻要……

隻要姐姐願意的話。

邢昭在邢憶柏的話語中，猛然回過神，對上了她含淚的目光——

那雙眼睛正靜靜地看着自己、媽媽和姥姥，裡面寫滿了失望與恨。

是了，我的姐姐她不願意啊……

貪婪的欲望與感情在邢昭的内心中撕扯，欲望小人拉扯着他的耳朵，就像李若楠小時候告訴他的那樣——賣了你的姐姐，這樣你就可以少奮鬥二十年了。

但感情小人卻用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什麼都沒說。

就像從小到大的邢憶柏對他那樣。

對啊，姐姐她不願意啊……那為什麼要強迫她呢？

邢昭看向自己身旁的李若楠，李若楠早就因為邢憶柏的控訴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李若楠上前走了一步，隻聽一聲“啪——”

她甩了邢憶柏一個巴掌，

“昭昭是你弟弟，你作為姐姐多幫着點弟弟有什麼錯！我供你吃供你喝，讓你上名牌大學，讓你學跳舞，到了需要你反哺的時候，你就翻臉不認人了嗎！”

李若楠的話音剛落，邢憶柏的外婆也湊了上來。

她說：“什麼吸血包，什麼生育的工具，憶柏你這孩子小時候很聽話的啊，現在去外地讀了幾年大學，怎麼變得這麼不聽話！”

邢憶柏的外婆頓了頓，接着說，

“我們女人不都是這麼過過來的嗎？小時候幫家裡做點農活，照顧下弟弟妹妹，長大了到年齡了，就嫁人，給老公生個娃娃，帶娃娃，大家都這麼幹，都這麼苦過來的，你不能光想着享福，不想吃苦啊！”

吃苦？

陸铮露出了一抹輕蔑的笑容，他們明明知道這就是一條吃苦的路，卻還是要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你們都知道這樣的未來布滿荊棘，又為什麼要從受害者再次變為加害者？

這個問題，曾經的陸铮也想問問陸淑貞。

但陸铮的話還沒有說出口，邢憶柏顫抖地直起了身。

她強忍着抽噎，說，“媽，小的時候我記得你經常抱着我哭，你和我說奶奶對你怎麼不好怎麼不好，你說，你就不該嫁到這個家裡來，你說你最後悔的就是結婚，對不對？”

李若楠憤怒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異樣。

邢憶柏接着說，“你說，你不僅後悔結婚，還後悔比舅舅早出生，成為了姐姐。你怨恨自己的人生被外公外婆掌控着，嫁給了一個他們認為合适的男人，然後就為了婆家想要的兒子去努力。”

“我小時候，你經常告訴我，讓我不要活成你的樣子，讓我好好讀書。”

邢憶柏哽住了，“可是昭昭出生以後，一切都變了……”

“一直都沒有變過，憶柏。”

李若楠的胸膛因為憤怒的争執上下起伏着，“一直都沒有變，我之所以過得不幸福，就是因為我沒有嫁個有錢的男人，你爸幫不了我的娘家，害得我這一輩子都得活在弟弟的陰影之下；你爸不夠有錢，所以活在自己父母的制衡之下，我們的小家庭永遠有你爺爺奶奶的影子。”

“我的肚子也不夠争氣，所以生的第一胎是你，是個女兒。”

“但沒有關系，女兒又怎麼樣？女兒也可以改命，女兒也可以幫我改命！我從你出生到現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讓你更漂亮，更優秀，更符合他們的價值觀，從而嫁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