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直以為她會主動找我的。”

程衍的聲音低沉，“三年前，她說了那麼多，她說了她的家庭，說了她面對的種種，說了那些困擾了她多年的痛苦，也說了她和她的家庭缺錢。”

“我理解她，我知道她的家境不好，我喜歡她，所以我想要幫她。她缺錢，需要錢去精進自己的畫畫技術，去給她的媽媽還債、給她的爸爸治病。我知道，這些錢對她來說很多，非常多，可以看見的明面支出就要幾十萬。”

“可這筆錢，對我、對我們來說，一點兒也不多。”

程衍的雙手扶在方向盤上，微微顫抖，“我最開始認為，我們既然有想要走到最後的打算，那麼這筆錢由我來承擔，完全不是問題；或者，我先借給她，等到哪一天她能力足夠了，再還給我，都是可以的。”

“可是，陸铮她……不願意。”

程衍頓了頓，“起初我不明白，為什麼她要連一頓飯錢，一個禮物都和我算得那麼清楚。我們是戀愛關系啊，不就應該毫無保留地相信彼此，依賴彼此嗎？”

“陸铮她不願意依賴我，哪怕是一丁點都不願意。她真的就像我最開始認為的那樣——像一株野草，充滿了韌性。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她身上這種堅韌與不服輸，徹徹底底吸引了我，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靠近她的好奇心，再後來，好奇心逐漸變質，我才意識到……”

“啊——原來我喜歡她了。”

程衍輕笑了一聲，“剛在一起的時候，陸铮這種性子雖說在戀愛的時候會有些小摩擦，但我就覺得她還挺可愛的。直到……她的這個個性、這個不服輸的個性，傷害到了我。”

“她不願意依賴我的韌性，成為了刺向我的一把鈍刀。每一次，都在磋磨着我。”

程衍歎了口氣，直起身，仰起了腦袋，

“後來啊……經曆一些摩擦和争吵，我想，對啊，我應該站在陸铮的角度上去替她考慮。”

“所以，我在留學的事項上考慮很多，我覺得如果她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也沒有關系，我們可以一起承擔，一塊兒勤工儉學。”

說着，程衍咬了下唇，“她不願意告訴我那些隐情，我覺得也沒關系，我可以等，等到她願意主動開口的那一天。可你知道嗎……我用盡了所有的努力，想出了所有我能想到的辦法，可是她都不接受。”

“她不接受我的援手，她就像一座孤島，一個人處在洶湧的海浪中間，不願意向任何人敞開心扉。”

程衍看向在一旁沉默的程卿瑜，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最後，我等到了她親手為我們這段感情畫上了句号。”

程卿瑜抿了抿唇，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在英國的這三年，我就經常在想，陸铮過得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沒日沒夜的工作究竟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程衍勾唇笑了一聲，“所以我趁着沒課也沒有課題的時候，就打了不少的零工。那些零工好累啊，每天都招待不完的客人，也有洗不完的盤子，拖不幹淨的地闆。”

“剛開始的時候，當那些打工的疲倦影響了我的日常時，我想，我的陸铮到底要受多大的苦，才能熬過替媽媽還債的那一年？”

程衍的眼眶微微泛紅，他繼續說，“可我不明白，在這種越是辛苦的時候，我越渴望陸铮的存在，希望她可以陪在我身邊，對我笑一笑。她為什麼可以在這麼艱難的時候，毫不留情地推開我？”

“是我、是我還體驗得不夠。”

程衍頓了頓，“所以，回國之後，我又去了互聯網大廠，沒日沒夜地加班持續了一年，我崩潰了。”

程衍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落寞，“可是我崩潰的那一瞬間，想的竟然還是她……”

“卿瑜，我現在已經快記不清分手的那一天陸铮和我說的是什麼了……但是我卻記得那一天的感受。她太決絕了，決絕到讓我覺得她是不是生來心就那麼硬，決絕到讓我開始痛恨她的心狠……”

程卿瑜盯着程衍落寞的側臉，就在她也出神的時候，耳邊驟然想起了一聲巨大的“嘟——”聲。

是程衍再度低頭，腦袋摁響了喇叭。

程衍：“我試着去理解她的痛苦，但我無法理解。我的理智告訴我，如果遇見了這種情況，那就說明——我和陸铮根本就不合适，我們不該在一起……”

“可我的感情不斷地在提醒我，我還喜歡她，我還愛她。她的一颦一笑都會牽動我的情緒，哪怕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眼神，我的心跳都還記得她。”

程衍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他的雙肩微微顫抖，

“可是我沒辦法，情感與理智不斷拉扯，我依舊喜歡她。我依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向她靠近的心……”

程衍話音落下，小小的車廂内陷入了沉默。

程卿瑜眼眸低垂，她沒談過戀愛，也根本不想進入戀情。

所以面對程衍喋喋不休的傾訴，她無法給出任何可靠的意見，而程衍說的這些，要是告訴謝勝因，未免對謝勝因太不公平了。

良久，程卿瑜才輕歎了口氣，“哥，我也不是很了解铮铮姐。但從我僅有的幾次相處中，我還是覺得，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你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中間一定有一些誤會或者說，彼此都不知道或無法直接理解的事情。”

“如果你還喜歡她，還想要和她有未來，再多試着去理解她吧。”

程卿瑜話音剛落，就對上了程衍泛紅的眼。

程卿瑜微啟唇瓣，“試着換一種方式，她是有朋友的。”

程衍沒有回答，他又将腦袋擱在了方向盤上。

良久，坐在副駕駛的程卿瑜突然拍了拍他的肩。

程衍這才擡起頭，向程卿瑜投去了一個困惑的眼神，“？”

“起開，我來開車。”程卿瑜說着，解開了安全帶，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幾秒後，她出現在了駕駛座，

“麻溜地起來，你現在這狀态開車，我小命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