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耳邊響起了漸近的腳步聲,拉回了陸铮的思緒。
在易拉罐與石桌碰撞後,陸铮睜開了眼睛。
陸铮笑着接過了朗陳南放在桌面上的可樂,“大山裡還有可樂呢?”
“這又不是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當然有。”
朗陳南瞥了陸铮一眼,在她身邊不遠處的另一張竹椅上落座。
刺啦一聲,打開了罐子。
兩人沉默着欣賞着夜空中的景色,任憑易拉罐上的水珠流經指尖。
冰涼的汽水順着喉管流進身體,難得的放松似乎也在悄然間充斥了全身。
陸铮鬼使神差地開口:“真好啊——”
聞言,朗陳南偏過頭去看她,隻見陸铮的雙眼亮晶晶的,唇角高高揚起,還殘留着可樂的水珠。
陸铮深吸了一口氣,“這裡的環境真不錯。”
“嗯。”朗陳南收回目光,也打量起了遠方隻剩下一丁點的霞光,“确實,遠離城市的喧嚣,很容易讓人的心情平靜下來。”
他話音剛落,大白就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溜達到了陸铮與朗陳南的腿邊。
它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來回看了一下,最終選擇在兩人中間的空地上趴了下來。
厚實的尾巴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打在泥地上,給了這靜谧的山村,又平添了一份曲調。
莫名的有些溫馨。
陸铮勾唇輕笑道:“阿姨的品味真好~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老了可以住在這樣安靜的地方,畫畫寫生,再養一隻可愛的小狗,一定很幸福。”
陸铮話音剛落,朗陳南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那隻暫時被寄養在寵物店還沒有名字的、真正的“白”狗。
“是啊……”
朗陳南應道,整個人倚在了竹椅的靠背上:“這樣的生活确實很好。”
陸铮又垂下眼,補充道:“阿姨也很溫柔……”
纖長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方,漸暗的天色和小屋内不太明亮的光線讓朗陳南一時猜不透陸铮的情緒。
她的指尖來來回回地擦拭着瓶罐上的水珠,晚風拂過陸铮的發梢,似乎帶來了一絲的落寞。
朗陳南定定地看着陸铮,但陸铮卻絲毫沒有察覺到。
那在辦公室覺得陸铮有些不對勁的感覺,在此刻又湧了上來。
你在想些什麼呢?為什麼看起來這樣的悲傷。
好半晌,朗陳南才輕聲開口道:“其實我媽媽一點兒也不溫柔,她早年的脾氣可是相當火爆的。”
朗陳南話音剛落,那沉思的陸铮就突然擡起了頭,那相當快的速度已經證明了她的好奇。
見狀,朗陳南才輕笑了一聲,“小的時候啊,我大伯他們一家就嫌棄我的媽媽——覺得她是外地人、不會說當地的方言不好,覺得她個子不高不好,以後生的孩子個子一定也很矮,覺得她的職業是老師不好。”
“職業是老師為什麼不好?”
陸铮皺起了眉,“他們寶貝超超現在考上了編,都被一家子親戚供了起來,那個年代阿姨是老師,那個是鐵飯碗,多好啊。”
“寶貝超超?”
朗陳南學着陸铮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他一臉揶揄地看向陸铮。
“昂。”
陸铮當然知道朗陳南在笑什麼,她一扭頭,臉紅着應道:“你大伯他們就是這麼叫的,我有樣學樣不行啊。”
“行行行。”
朗陳南哈哈笑了兩聲,“他們不是覺得老師這個職業不好,是覺得我媽媽是老師不好。”
因為讨厭你這個人,所以連帶着你的一切都是可以被诟病的。
陸铮點了點頭,沒吭聲。
“那個時候,我媽媽才不是現在這樣溫柔和氣的。”
朗陳南頓了頓,繼續說:“她脾氣火爆到,他們隻要在我家周邊說一句,我媽媽就能沖出去和他們吵一架——”
“她一點兒也沒有我大伯他們那種怕丢人的心态,我媽媽覺得,既然他們敢不分青紅皂白地侮辱人,那也就要有勇氣去面對村子裡的流言蜚語。”
說着,朗陳南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小時候那個在講台上侃侃而談、雷厲風行的母親,轉眼間就能在自家門口,雙手叉着腰和大伯母吵架的樣子,覺得一陣好笑。
朗陳南:“我媽那個時候相當勇敢,她毫不介意那些人的閑言碎語,覺得我們把自家的生活過好了就很好。”
朗陳南回憶起了童年,“而且不止這樣對大伯他們一家,我小時候淘氣,經常惹我媽媽生氣,那個時候啊,她隻要一生氣,我就會一溜煙地跑到村子的那一頭,等着我爸下班回家,如果我爸回來得晚一點,我可能就要挨揍了。”
他哈哈笑了兩聲,“不過說是這麼說,我媽也沒真的揍過我,都是嘴上喊一喊。但是隻要遇見村子裡一兩個嘴上不饒人的親戚,我媽就特别勇敢,她護着我,也護着我爸,她就像超人擋在了我們的父子前面。”
夜色逐漸深沉,陸铮偏過頭去,在明滅的燈光中,看見了朗陳南眼底盈盈的笑意。
她想起了自己在辦公室那武斷的自以為是,輕聲道:
“陳南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