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铮将目光投向林良辰,隻見他低垂着腦袋,有些長的劉海擋住了鏡片的上端,在光影間,她一時看不清林良辰的表情。
五米開外的那人見狀,想上前,腳下的步子卻又猶豫了起來。
陸铮冷聲道:“放開我。”
“……”可林良辰就像沒聽見一樣,好半晌,齒間溢出的白霧才伴随着他低沉沙啞的嗓音躍出,
“你不會選擇我,卻會選擇程衍?”
“為什麼,陸铮?”
林良辰緩緩地擡起頭,“我的家境一點也不比他差,和他同時出現在你的面前,甚至我和你相處的時間機會更多。明明我才是和你同班同學整整三年的人,明明上學的時候也是我離你的座位更近,為什麼你最後選擇了他?”
陸铮下意識地蹙起了眉,“我沒有最後選擇他。”
“程衍他究竟有哪裡好了啊!”
林良辰咬了下唇,眼眶泛着紅,他猛地拽了一把陸铮,将她拉近了一些,“為什麼你也喜歡他,我媽也喜歡他,為什麼你們都喜歡他啊?你告訴我啊!!”
面對林良辰的歇斯底裡,陸铮那因為談話而壓下的憤怒再度沖破了理智。
她突然往後退了一步,借力猛地甩掉了林良辰鉗制自己的手。
“我不喜歡他!”
她瞪大了雙眼,說:“你要和程衍比賽,别拉上我!我不是你們兩個比賽競争的獎品!”
沂甯市夜間的寒風,帶動了陸铮散在身後微卷的長發,林良辰鼻間湧出的熱氣,使他的鏡框再次沾染上了水汽的白霧。
在白霧中,陸铮毫不留情地轉過身,從自己的視野中逐漸消失。
而片刻之後,原來那站在五米開外的人,卻邁開了步子,朝着陸铮遠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林良辰感覺喉間一陣發緊,他沒有勇氣去攔住陸铮。
可他卻擡手攔住了程衍,林良辰低沉着嗓音,說:“你别趁人之危。”
程衍:“……”
程衍既沒有立即甩開他的手,也沒有說任何的話。
見狀,林良辰才緩緩地擡頭,猝不及防地與他的目光相對。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
是複雜的失望,還是難以理解的好奇,亦或是不知如何開口的糾結。
林良辰沒有心思去猜測了,因為程衍此時此刻的目光和他腦海中最為熟悉的目光重疊在了一起——
林良辰猛地甩開了拉住程衍的手,歇斯底裡地喊道:“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那是尚姝文給他的眼神。
那是尚姝文每每訓斥自己時,從眼底露出的情感。
而現在,這樣複雜的情感與眼神,他剛在陸铮的眼底看見了,此刻竟然在程衍的眼底也看見了。
呼嘯的晚風從耳邊席卷而過時,林良辰仿佛聽見那一天車後座張錦欣的話——
“林良辰,你喜歡的究竟是陸铮,還是你自己。”
以及分手那一天,談了多年的前女友似乎和他說了同樣類似的話。
程衍一語不發地跟上了陸铮的身影。
繁華的街景之下,隻有林良辰孤身一人。
“為什麼呢?”
林良辰眉頭緊皺,看着遠方穿過馬路逐漸消失在他視野中的兩人,又低聲重複了一遍,“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那隻翩跹的蝴蝶,在高中的三年,不經意間在林良辰的心尖留下了一道完全無法磨滅的色彩。
起初,他隻是被她乖巧靈動的外表所吸引,後來他看見了她與周遭人格格不入的怯懦。
他不喜歡她的膽小與怯懦,他也不想去理解她為什麼這樣,他隻是覺得——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應該活潑、應該開朗,應該像大家一樣去參加豐富的校園生活。
就像尚姝文認為他應該好好學習,應該成為别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應該讓父母省心。
林良辰看見了她的不同,試圖用自己武斷的方式同化她的不同。
但每次,他都失敗了。
林良辰不明白為什麼程衍和他不一樣,尚姝文喜歡程衍,這隻偶然飛進他生活的蝴蝶,也喜歡程衍。
他想——或許到了我該放棄的時候。
林良辰試着去做了,試着用不同的感情來忘記心上的那一抹色彩,可他依舊失敗了。
後來,他似乎從他人字裡行間中,看見了那隻蝴蝶變得傷痕累累,也看見了她在時間的沉澱下成長,重新長出了豔麗的翅膀。
那一瞬間,翅膀上迸發出的耀眼色彩,再度讓他意識到——
喜歡就是喜歡,不會随着時間的沉澱而改變。
林良辰被蝴蝶頑強的生命力與自我掌控的決斷力所感染,他想抓住蝴蝶的翅膀,他想讓蝴蝶帶他逃離這片沉溺的深海。
可他忘記了,他是在那汪洋中最特别的存在——他是一條溺水的魚。
他渴望逃離海浪中那時刻裹挾他的窒息感,卻又無法徹底斷絕這片汪洋給予的豐厚嘉獎。
他迷失了自我。
繁華的街景随着腳步的邁動,逐漸轉變。
那一路之隔的光鮮亮麗,被阻攔在外頭,陸铮的耳邊——嘈雜的車流聲與談笑聲都在淡去,顯得身後那不遠不近的腳步聲格外明顯。
她猶豫了片刻,倏地停下了腳步。
陸铮冷聲道:“我記得我剛才說的,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