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木頭窗框被海風吹動的響聲。
陸铮從石頭和木闆搭着的簡陋床上起身,小小的石頭房屋并不嚴實,那外頭呼嘯的風總是能順着磚頭間的縫隙溜進屋内。
陸铮掀開床上的被子下了床,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依舊滾燙。
她遊移的目光掃過了那破損的木門,短暫停留在了那門縫間悄然溜進屋内的日光。
陸铮踩着自己的鞋子,走向了屋内唯一的小木桌。
木桌的破爛程度,與整間屋子的老舊不相伯仲。
那其中一個桌腿下,墊着赭紅色的磚石。
陸铮拿過了放在桌上的老式保溫壺,綠色的手柄發涼。她拔起塞在保溫壺上的木頭塞子,卻發現有些反光的杯壁中空無一物。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拿過了昨夜喝了一半的水。
那在杯中的水,因為一夜的低溫,早就涼得刺骨。
陸铮卻仿佛感覺不到一樣,愣是就着冰水,吞下了退燒藥。
吃完藥後的陸铮,簡單地收拾下,就再次穿着朗陳南那件厚實的外套走出了小屋。
木門剛剛打開,陸铮就撞見了舅媽。
舅媽看着陸铮蒼白的臉色,擔心道:“铮铮啊,今天海邊天氣不太好,你就别去了吧?”
舅媽站在小屋前的兩層自建别墅門邊,她單手扶着高大的鐵門,擡頭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說:“今晚就别睡你外婆那個屋子了,自從你外婆走了以後,那個屋子就很久沒人住過了。來舅媽家裡,舅媽給你下碗面條好不好?”
陸铮邁着虛浮的腳步,在舅媽面前停下了腳步。
她看向舅媽,搖了搖頭,笑道:“不用啦,舅媽。我沒事,今天天氣也還好,我看過預報了,不會下雨的。我就去海邊坐一坐……坐一坐……”
陸铮一邊說着,一邊踩着腳下的泥地離開了。
獨留下穿着厚實棉睡衣的舅媽站在原地。
她看着陸铮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孩子……”
……
宿醉帶來的疼痛,讓朗陳南放棄了自己開車的念頭。
他按照上次陸铮帶着他去埕村的記憶,搭上了最早一班回鄉下的大巴,在将近一小時半颠簸的路程中,他終于抵達了那兩層的小破屋。
朗陳南先是繞到了有外置鎖的一面。
那簡陋木門外的鎖,已經有些生鏽,當他的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大鎖時,摸到了一層厚重的灰塵。
見狀,朗陳南又繞到了小巷的另一側,上次那生了鏽的大紅門依舊在那兒好好的。
伴随着冬日呼嘯而過的海風,發出了哐當哐當的聲音。
朗陳南站在大紅門前,猶豫了片刻,忽然意識到——
陸铮或許并不在這裡。
他眉頭微蹙,想起了出發前邢憶柏喊住自己的那句話,就開始後悔——
後悔自己早知道應該多問兩句了。
朗陳南拿出手機,突然發現自己和陸铮所有的聯系,隻有她自己。
他甚至連住在陸铮家的邢憶柏的聯系方式都沒有。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手機屏幕上摩挲着,小高會知道嗎?
這個念頭剛剛誕生的一瞬間,朗陳南就快速搖頭否定了自己。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诶!還真是你!”
有些粗犷的女聲強勢地打斷了朗陳南的思索,隻見當時在埕村見過的王姨,此刻穿了一件大花襖子。
她手上拎着個塑料袋,塑料袋内的東西正撲騰撲騰地打着袋子。
王姨在對上朗陳南的目光後,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咧嘴一笑,“剛才我買了點蝦回來,就在那頭看見你了!當時我就覺得你眼熟!我還尋思呢,我們村子也沒有你這号人啊,等你走到阿帆姐家,我才想起來,你不就是上次铮铮帶回來的小夥子嗎!”
“……”
朗陳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飛速調動着自己宿醉後有些宕機的大腦,終于找到了眼前這個中年婦人的名字。
朗陳南點了點頭,應道:“王姨好。”
“好好好,你也好。”
王姨笑着拍了拍朗陳南的手臂,“過年好啊——”
“哎呦,這手臂真結實。”
她突然隔着朗陳南的大衣,捏了捏朗陳南的手臂,“這回你和铮铮一起回來啦?你們要是結婚一定要記得給我發請柬啊,我跟你說……小時候啊,铮铮也是我看着長大的……”
王姨喋喋不休的聲音,混在嗚嗚而過的海風中,念得朗陳南腦袋疼。
但他仍是安靜地笑着,沒有選擇打斷對方的碎碎念。
直到王姨又念叨了兩句,才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王姨眉頭一皺,“铮铮那孩子呢?”
“我剛想問您。”
朗陳南對上王姨的眼睛,輕笑道:“您今天有看見陸铮嗎?”
“嘶——”
聞言,王姨止住了話頭。
她複雜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朗陳南一通,突然咧嘴笑了,“怎麼?小兩口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