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行之不滿地叨叨:“這麼晚了,她怎麼又來。給人知道了又要害郎主被編排。”
“算了,她此刻來必然是有事。我去見她。”
話畢,李翩撐着書案站了起來,才走兩步似乎想起什麼,對鳴蟬說:“去把我的紅紗衣拿來。”
雲行之一骨碌從地上爬起,嚷道:“外面好冷的!你的腿……”
李翩擺擺手,意思是不礙事。
雲行之看着他脫下裘皮襖子,披上紅衫,緩慢地走出房門,也不好再說什麼。
*
出了西廂,外邊就是這宅子的内院。
内院很空,什麼擺設都沒。
江南人家總愛弄些小橋流水,河西的貴胄們也附庸風雅,喜歡弄些山石花木擺在庭院裡,最初李翩也想過要不要布置一下,至少放上兩缸水蓮花,可後來想想又作罷。
——無也沒什麼不好。有始于無,無才是一切的開始。
今夜天色陰沉,無星亦無月。
李翩一個人緩步穿過内院,經過垂花門,向外書齋走去。
身前身後都是廂房,都燃着燈燭,偏他一人走在前後都不沾的黑暗裡。
紗衣被風吹起,仿佛暗夜中一抹瀕死的紅。
*
外書齋設在前院,是李翩日常待客之所。
仍舊是沒什麼布置,一張茶案,幾張錦裀,幾個書箧,外加兩個三足幾,簡直低調的不能再低調。
隻是縱然如此,也還是逃不過被人背後議論的宿命,說涼州君是惺惺作态,金銀珠寶恐怕全都藏起來了吧。
此刻,胡綏兒一個人跪坐于外書齋的窗邊,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看起來似乎十分傷感。
身後傳來很輕很緩的腳步聲。
聽聲音就知道是誰。
胡綏兒沒回頭,也沒起身行禮,仍舊看着窗外,聲音溫柔地說:“你來了。”
“胡小娘子乃小涼公身邊人,三不五時深夜造訪鹿脊居,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李翩立在胡綏兒身後不遠處,語氣平淡。
胡綏兒聽了這話從錦裀上站起來,轉身與李翩面對面,一臉委屈的樣子:“涼州君好狠的心,揣着明白裝糊塗。”
話音剛落,李翩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胡綏兒快步走向自己,一把拉起他垂在身側的手,将那隻手用力按在她胸前。
李翩被胡綏兒這魯莽的舉動弄得驚慌失措,他想将手抽出來,剛一動就被胡綏兒再次用力按住。
胡綏兒來的時候外邊原本罩了件裘襖,進門嫌熱,就把裘襖脫了,此刻隻穿一身單薄的霧青廣袖襦。
手按在胸前,隐約能透過那襦衣感受到身體的溫熱。
“這顆心太疼了,尤其是夜深人靜之時,稍不提防就沒完沒了。我控制不住,所以隻能來找你。看見你的時候,心裡才能好受些。”
這話說得深情款款,她那雙泛着淺金的眼睛也霧蒙蒙的。
李翩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
他的手仍被胡綏兒抓着按在她胸前,隔着衣衫和肌骨,那裡有一顆心日日夜夜跳動着,不算激烈,卻溫熱而有力量。
“綏兒,把東西還給别人吧。”許久之後,李翩輕聲說。
“不,”胡綏兒賭氣般擡眼看着李翩,“我們都是自願的,憑什麼讓我還,又不是我強取豪奪!”
李翩猛一用力,将手從胡綏兒掌心抽了出來,轉身背對着她。
“你既然覺得這麼痛苦,又何必呢……”
“我好奇不行嗎?我好奇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愛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想感受那些我從未感受過的情思。”
說這話時,胡綏兒面上的委屈和相思哀愁都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黠。
“那你慢慢感受,”李翩做了個送客的手勢,“夜深了,胡小娘子請回。”
哪知胡綏兒非但沒走卻一屁股坐在了錦裀上,仰頭看着李翩,問道:“你就不想知道她說什麼嗎?”
“不想。”李翩見她就是賴着不肯走,幹脆一甩袖子,你不走我走。
胡綏兒從錦裀上一躍而起,沖着李翩的背影喊道:“她說她想你!”
果然不出所料,李翩離去的腳步猛地定在了原地。
胡綏兒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又露出一個促狹的笑。
她快步轉到李翩面前,本想嘲諷幾句,卻見李翩痛苦地閉着眼睛,仿佛正在将一些無法言說的情緒吞咽下去。
那些情緒像刀,可哪怕真的是刀,也要一刀一刀咽下去才行。
胡綏兒突然覺得有些不忍,擺擺手:“罷了罷了,看你這麼難受……要不這樣吧,反正我耍也耍夠了,她要是願意,就把我的東西拿回來,我們好聚好散。”
末了又有些厭煩地補了句:“她總是這樣多愁善感,弄得我也很惱火。”
李翩還未答話,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斥責:“你活該!”
二人扭頭看去,就見雲行之不知何時也來了外書齋,這會兒正氣呼呼地站在門口,一雙大眼睛用力瞪着胡綏兒。
“放屁!”胡綏兒不甘示弱,果斷回罵,而後拿手指戳着李翩的肩,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