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還要讓他被目睹一次不赤裸的狼狽樣子嗎?
對我仁慈一點吧,周降在心中祈求道,我也才17歲啊。
李思齊的行動停止在想要去脫掉他的褲子這一步,他恍然間想起什麼,俯下身去,想要和周降接吻。
電視劇不就這麼演的?做之前要先跟愛人親嘴。
但周降不是他所謂的愛人,這條溫情柔軟的法則并不适用。
當周降睜開眼睛看見那張□□犯的面孔越靠越近時,他拼盡全身力氣掙紮起來,想要朝旁邊滾去。
他以為自己隻有認命的份,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抗拒。
他甯願現在就掉進海裡把自己淹死,也不想同他繼續下去。
但周降沒能成功。
他被李思齊抓着腰側拖回身下,對方被徹底惹惱,從旁邊摸出一把在月亮下閃着寒光的尖刀。
周降認清了那刀子的模樣。
一把生了鏽的彎刃尖刀,刀背上還嵌着削果皮的側刃,就這樣以一種殘忍的姿态,直直插進他的大腿内側。
在一片死寂的昏暗之中,傳來周降撕心裂肺的慘叫。
“那邊!”
漫無目的的航船終于找到方向,顧餘聽到熟悉的聲音,心髒像被生生剖開一樣痛苦。
推開那扇房門發現無人時,他的心簡直沉到谷底,一路蜿蜒到岸邊的拖拽痕迹昭示着兩人的去向。
他第一次那麼怕,怕趕到時隻留下一具沒有溫度的軀體。
池茗在他身後撥通了急救電話。
顧餘手裡緊攥着剛剛在房子裡撿到的兩枚戒指,隻能懇求開船的師傅一再加速,不斷安慰自己一定來得及。
刀身的鏽迹仿佛都要嵌入肌理,彎曲的刀刃像是一條扭曲的毒蛇,深深沒入血肉。那刀背上原本用來削果皮的側刃,此刻也一并陷入,鋒利的邊緣将肌肉組織無情地撕扯開來。
他的雙腿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整個人癱倒在地,身體在痛苦地痙攣,他口中不斷發出含混不清的短促嗚咽,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凄厲。
周降的瞳孔因劇痛而急劇收縮,臉上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他的手顫抖地向下摸索,觸碰到堅實的刀柄,傷口處的疼痛愈發強烈,就像有無數把細小的锉刀在傷口來回摩擦。
他絲毫不顧忌失血過多的風險,綿軟無力的手攥着刀柄,将那把嵌進皮肉裡的短刀狠狠拔出。
鮮血從傷口處洶湧噴出,殷紅的液體順着刀尖,迅速在岩石上蔓延成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泊。
手裡的刀子還粘連着他的血肉,猛地變了個方向,徑直捅進李思齊的身體裡。
對方沒有想到他還有這樣與藥物抵抗的意志力。
周降就這樣借着最後的力氣将騎在自己身上的人掀翻,雙腿胡亂蹬着地面,将自己推離了這塊岩石。
伴随着落水的“撲通”聲,周降如一隻被折斷羽翼的幼鳥,墜落進泛着幽藍光芒的海裡。
海水灌入耳朵的瞬間,世界變得朦胧而遙遠。
周降閉上了眼睛,任由身體無力地下沉。
傷口處源源不斷流淌的血液在水中暈染開來,與大海的眼淚糾纏在一起,開出靡豔的花。
這樣也好,周降想,免去了繁雜哀情的告别,就這樣幹脆地離開,也很體面。
耳朵像塞進一團濕重的棉花,周降聽到遠處傳來落水的聲音。
就算這樣還是不肯放過他嗎?他艱難地睜開眼,卻隻能在一片黑暗裡窺見模糊的人影。
那個影子越靠越近了,向着他奮力遊過來,藥物的壓制讓周降做不到再次逃脫,他像一小塊原本肥沃的土地,事到如今,已經被榨幹了所有的精力和反抗的勇氣。
他覺得自己快要沉到底了。
一雙手抱住他的腰,将他硬生生從失控的下墜裡托起來,周降微微睜開眼,對上一雙滿溢着擔憂與傷痛的眼睛。
眼淚頃刻間奪眶而出。
他鹹澀的淚水與大海融合在一起,顧餘不會嘗到其中的苦味。
周降擡不起手,不然他真想摸一摸顧餘的臉,撫着他柔軟的發絲,埋在他的頸窩裡,向他傾訴今晚本該和盤托出的一切。
但他現在失去後悔的機會了。
兩人一起浮出水面的瞬間,岸上的人全都圍了上來,七手八腳地要将他們拽上來,又小心翼翼地将傷者擡上船。
李思齊在剛才就被另一艘船帶走了。
池茗看到周降腿上猙獰的傷口,捂着嘴巴落下淚來,她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周降赤裸的上身,卻意外發現他形态扭曲的手指。
“周降,手怎麼了?”
她聲音裡是藏不住的哽咽和驚慌。
都怪她,都怪自己沒能及時發現兩人的失蹤,沒能快一點發現周降的蹤迹。
明明已經這樣盡力了,卻也隻是阻攔了蕭段文,沒能落實在顧餘身上的傷害在周降身上翻了個倍地疊加,周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卻一點忙也沒幫上。
周降身上披着那件鵝黃色的花瓣領西裝外套,與他格格不入,顯得有些滑稽,他心裡因為池茗抱歉的眼淚而塌陷下去一小塊,想開口安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鸢将人攬進懷裡輕聲哄慰,晚風有些冷,她脫下外套披在池茗肩頭。
周降了然,撇過頭去不看這一幕,卻又撞進顧餘的眼睛裡。
他沒受傷的右手被緊攥着,顧餘掰開他的腿察看那處血肉模糊的傷口,想要撕開衣服替他包紮,可自己的衣服也已經濕透。
“用這個吧。”
顧鸢抱着懷裡還在低聲哭泣的池茗,遞來一包消毒濕巾。
池茗愛幹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用,她一直随身帶着,沒想到今天先用在了周降身上。
“謝謝。”
顧餘接過,抽出一張按壓在傷口上。
不知道是不是傷及了動脈,傷口血流不止,周降被擡上救護車時已是面色蒼白,嘴唇也無一點血色。
顧餘沒能跟着離開,他站在原地,手裡還團着被血洇透的濕巾。
周降剛才握着他的手,附在他耳邊,氣息微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抓不住了。
周降說:
“我愛你。”
顧餘頭一次聽戀人的表白感受不到一絲欣喜,隻有莫大的恐慌感湧上心頭。
周降鮮少說這樣直白的話,為什麼偏偏在那一刻說出來,還說得那樣深情,裝出一副笑臉來騙他,眼神裡的溫柔和難過藏也藏不住。
他最不願去想的可能性在腦海中浮現:
周降在告别。
池茗蹲在沙地上,腳因為奔波被皮鞋磨出血泡,顧鸢剛想要問她要不要背,卻聽到池茗哽咽着開口,叫了顧餘的名字。
“顧餘。”
對方僵硬着轉過身,被她接下來的話擊得大腦一片空白。
“周降根本不是想要逃。”
“他沒想過活着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