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項聲尋思,如果不是因為彭越,而導緻軍糧不足,影響楚軍戰力的話,或許兄長早就攻下荥陽,将那劉邦殺死了。
當下楚軍箭上弦,刀出鞘,謹慎而行,又走了五十餘裡,項聲擡頭見天色已晚,士卒、役夫們也早已疲憊,當即傳令紮營,埋鍋造飯。
等全營食罷晚飯,早已暮色低垂,墨藍的天空上挂着一輪彎月,和三三兩兩的疏星。項聲将士卒分為兩班,一班守上半夜,一班守下半夜,要求每人就寝時不脫甲胄,以防有人晚上偷襲。
項聲安排的是副将守上半夜,他自己守下半夜,也就是更為夜深人靜,人睡得更沉,防備也更松懈的時候。
不少士卒的頭剛剛沾上枕頭,便呼呼大睡,更别說更為辛苦的役夫們了,營帳内發出了此起彼伏的響亮的鼾聲。
但上半夜,項聲睡得卻并不沉,睡夢中幾次驚醒,驚醒之後,卻發現一切如常,又再次睡去,隻是快到下半夜時,實在疲憊,才睡得沉了起來。忽然,他夢中覺得有人搖自己的肩膀,道:“将軍,項将軍?”
項聲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朦胧中面前仿佛是自己的副将,急忙問道:“有人襲營了?”
副将搔了搔頭,連着打了兩個哈欠,才道:“沒有。”
項聲這才反應過來,想必是下半夜到了,輪到自己守夜了。他強打精神,又從水囊中倒了些水,用冷水拍了拍臉,才覺得好了些,道:“好,你去睡吧。”
誰知一夜無事。
第二日清晨,楚軍埋鍋做飯,吃完早飯,拔營起身,繼續向荥陽方向行進。又走了約五十裡,眼見就要走出外黃地界。項聲不由心下大定,暗想,在垓下時,彭越并未占到什麼便宜,又見韓信已經不再助劉邦,或許這回,他也未必前來,也未可知。
正思忖前,迎面突然飛來一陣箭雨,不少楚軍士卒并未防備,中箭落馬。項聲心道不好,原來彭越這老小子在這裡等着,念頭才一轉,一支利箭已經直直地朝他的面門射來。
項聲驚出一身冷汗,百忙中側身一躲,箭擦着他的面頰飛了過去,卻聽後面傳來一聲慘叫,原來利箭射中了他身後的一個士卒。
項聲大怒,喝道:“彭越,是不是你?你給我出來,躲躲藏藏的算什麼英雄好漢?”
回答他的卻是一輪又一輪的箭雨,不少楚軍士卒已被射傷射死,紛紛擎起盾牌,遮擋利箭,而運糧的役夫們更是有的吓得以糧車為掩護,蹲在地上,雙手抱頭,有的幹脆趴在地上,有的更是鑽到糧車底下,一個個吓得瑟瑟發抖,隻恨為何接了這個差使。
“不好了,糧車着火了!”
項聲大驚,果然,這一輪箭雨竟然是火箭,瞄着糧車進行攢射,想必箭上有火油、硫磺等引火易燃之物,箭一落到糧車上,便呼呼地燒了起來,糧車中的谷粒發出哔哔啵啵的聲音,不一會兒,便濃煙滾滾,直沖雲霄。
項聲再不說話,吩咐副将道:“你來救火!”又大喝道:“弟兄們,跟我沖!”說完左手盾牌護住要害部位,右手持矛,兩腿一夾馬腹,往前沖去。
他已想明白,惟有沖過這段弓箭射程,與敵軍短兵相接,才有可能改變挨打的劣勢,反敗為勝。
來人正是彭越,他見楚軍已從驚慌中反應過來,開始沖鋒,呵呵一笑,向副将扈辄使了個眼色,道:“其餘人随我退!”說完便一撥馬頭,掉頭就走。
項聲追到前面,見彭越已率人退去,連“彭”字大旗,也打得東倒西歪,更是怒從心起,大喝道:“彭越,哪裡走?!”繼續帶人追了下去。
追了二十餘裡,卻始終追不上彭越,見士卒們已不複剛才的銳氣,又牽挂着糧草有失,便撥轉馬頭,率兵回到原處。
卻見糧車上一片狼藉,雖然火焰已被撲滅,不少糧車還冒着黑煙,項聲又驚又怒,喝道:“怎麼回事?” 副将哭喪着臉,道:“項将軍,你走之後,又有一支人馬殺了出來,将糧草毀壞......”
項聲的臉色變得鐵青,道:“餘糧還有多少?”
副将嗫嚅道:“不到原來的一半。”
項聲深深地吸了口氣,終于壓下了胸中的怒火,道:“啟程,前往荥陽!”
他從前并未押運運過糧草,每每聽聞,彭越如何如何厲害,隻是心存懷疑,并未深信。他後來在垓下與彭越對戰,更覺得這位所謂的“梁王”虛有其名,名不副實。雖然如此,這次他依舊十分謹慎,百般防備,卻不料還是落入了彭越的算計之中。
彭越正戰或許不行,梁軍也不是楚軍精銳的對手,但他确實精通“遊戰”。項聲不由地蹙起了眉,憂慮起來,兄長與将士們在前線浴血奮戰,如果吃不飽的話,又如何作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