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外黃,再向西走三百餘裡,便是荥陽。慶幸的是,彭越并未再來偷襲。想必一來,彭越隻在梁地一帶、他的勢力範圍内活動;二來,彭越懼怕項羽突然從荥陽回師,所以不敢過分逼近荥陽。
且說項聲一路護送糧車,路上平靜無事,這日終于來到荥陽城下,見了項羽,不禁滿臉羞愧,道:“兄長,糧草在路上,被彭越毀了一半。”
項羽早已聽說糧草被燒的事情,或許是在前世,這種事情發生了太多次,項羽并未苛責項聲,隻是點了點頭。
項聲見項羽臉色平靜,不禁松了口氣,他憋在心頭的一句話,翻過來,覆過去,憋了又憋,終于忍不住冒了出來,“兄長,為何我們要勞師遠征,攻打荥陽,等劉邦攻過來,不是更好嗎?這樣,也避免了運糧的問題。”
項羽道:“你是說固守彭城?等劉邦來攻?”
項聲道:“正是。”
項羽不由地沉默了。他其實也轉過這個念頭,但最終還是将其否決了。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作戰風格:喜歡進攻,喜歡掌握在戰場上的主動權;更重要的是,這是在主地與客地作戰的問題。
劉邦具有關中、巴蜀之地,無論是有着渭水灌溉的關中平原,還是有着都江堰之利的蜀中平原,均是盛産糧食的“糧倉”,而劉邦又據有黃河上遊之利。當年秦國便是将軍糧由水路運輸,沿黃河而下,并未動用許多民力,最後才能統一六國。
想到此處,項羽不禁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當時入關後,有人勸說他:“關中阻山河四塞,土地肥沃,可以在此建都,成立霸業。”但他見秦宮被燒後,已經十分殘破,又想回到故鄉,道:“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又有誰知道呢?”因此否決了那人的提議。現在想來,自己當時是腦子發昏了吧,竟然小觑了天下英雄,以為憑借自己的武勇與用兵,即使放棄關中的地利,世間也無有敵手......想到此處,他不禁搖頭苦笑。
“兄長,兄長?”項聲見項羽臉上頗有落寂之色,疑道。
“啊,”項羽回過神來,道:“不行。如果讓劉邦壓在彭城一線作戰,我方的糧食收成會受到影響。劉邦的戰線雖然拉長,但因為他可以用水路運輸,對其影響卻不大。”
“那可如何是好?”項聲撓了撓頭,想了想,舔着臉道:“兄長,我就留下來,助你攻打荥陽,可好?”
項羽微微笑了起來,道:“你是怕了彭越?”
“誰怕他啊?”項聲耿着脖子,不服道:“正面打打試試,隻是這老小子總是遊走偷襲,确實是防不勝防。”
項羽不答,眼前卻突然浮現出一行清秀中帶着挺拔的字:“另,彭越,勿憂也。信。”想到韓信,他心裡甜蜜之餘,又隐隐有些憂慮。既然彭越已經助了劉邦,那麼先前投奔彭越的田橫呢?
自從陳國田氏篡齊之後,姜氏齊國就變成了田氏齊國,後來又得到當時周天子的認可,已在齊國稱王數代。當年就是因為齊地田榮、田橫等反叛,他東征齊國,才給了劉邦東出的良機。而如果韓信在齊地稱王,雖然田榮已死,那田橫又豈會善罷甘休?
他忽然吩咐道:“拿筆來。”親衛急忙取來絲帛和筆,項羽取過筆,蘸了墨,在絲帛上寫了幾個龍飛鳳舞的字:“見信如晤:一别已有月餘,信安好否?堤防田橫。羽。”等墨幹了,他細細将絲帛疊好,封上火漆,遞給親衛,道:“即刻飛馬送給齊王。”
親衛領命打馬而去,項羽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心裡默默想道:“唉,隻望你好好的,無須為我憂心。”
一個月後,楚軍又有一批軍糧在彭城集結完畢,但這次押運糧草的将領,卻換成了鐘離眛。
鐘離眛“噗”地一聲,吐出口中嚼爛了的草梗子,暗暗咒罵一聲。項聲這小子,如今在荥陽城下,肯定暗自得意吧。大王禁不住他的死纏爛打,死乞活賴,将這次押糧的任務交給了他。
其實,雖然圍攻荥陽,每日架雲梯攻城,忍受着愈來愈濃的屍臭的味道,十分辛苦乏味,然而,鐘離眛甯可此時呆在荥陽城下的是自己。無論如何,此次運糧之後,還是要懇請大王,把他和項聲換回來才好。
“将軍,糧已經裝好了,等您看過之後,便可以出發了!”親衛躬身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