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風蹲身瞧他:“娘子,不可憑空污人清白。亡人同活人隻有陰陽之差,同件兒衣裳怎麼就穿不得?二來這堂主和夏家是醫患關系,何至于一竿子打死?”
女子揚眉:“半步不離遮陽傘,你是冥鬼?當鬼也蠢,難怪被騙!”
謝臨風深有同感:“神算子,我當真被騙過!”
晏安當耳旁風,隻說:“黃昏已至,陰路将開,此處城隍廟穿巷二裡,快走!”
謝臨風收傘要走,動作一滞:“這兩人如何?”
晏安說:“我來解決。”
謝臨風想他身手了得,也不做逗留,輕功躍至城隍廟,天黑遁地幾息墜回鬼界。
謝臨風亮牌入城,奔至店門口正要踏入,又聽孩提哭叫,于是一腳收回,利落轉身,心道:抱歉抱歉,這爛攤子還是先留給魏兄吧。
豈料他背影灼灼,紮眼得緊。後面跛腳追來一人,一路又是撈又是哄,喊道:“救命,老謝,老謝啊!”
謝臨風不好再逃,轉身就笑:“竟是夏兄當家,你好你好!魏兄呢?”
“魏判官被鬼帝召回審犯人呢。”夏睿識蓬頭垢面,渾身挂件兒,剛哀歎一聲,便覺渾身撓刺,隻見團子猝然長腳,吵鬧非凡,轉瞬便全移挂至謝臨風身上。
謝臨風習以為常,臨近店内,這才發現他出門一日,“玉樹臨風縫魂店”卻已修繕一半。
謝臨風邊倒茶邊問:“我像是離開了許多日?”
夏睿識道:“七日。”
“原來人間一日抵鬼界七天。謝臨風飲盡茶,又說:“竟過了這麼久,夏兄不急着還陽了?”
夏睿識搖頭:“還陽無望。”
“此話怎講?”
夏睿識灰心道:“我家原本同鬼界有生意往來,和氣多年,卻不知怎就沖撞了酆都的規矩,斷了我的陽路。前些日子我才得知,我爹托來照拂我的鬼差被停職查辦,眼下還在十殿閻羅處受審,魏判官也是因此首召而回。”
“同鬼做生意?”謝臨風支起腿,疑道,“你們全家陽壯活人,能做什麼生意?又如何做陰買賣?”
“鬼要穿衣裳,我們家自是做布匹生意的,方法也簡單,隻需找那通曉陰陽術的中間人......”夏睿識忽然擱下茶杯,問,“你去過我家了?!”
“這倒提醒我了。”謝臨風起身轉入櫃台,搜刮兩番,果真翻出兩張謄抄的訂單。
原來謝臨風初來乍到之時,日日都是金貴脾氣,訂單火爆卻來者皆拒,給魏判官撕怕了,這才走了備份途徑。
魏兄實在賢惠。
謝臨風歪靠櫃台,邊核對訂單邊說:“夏兄頭七将至,通家路開,不用牌子也可進,不回家看看?”
夏睿識道:“我爹......”
謝臨風頭也不擡:“再喊幾聲,說不準真能見到你爹。”
夏睿識一時發愣:“在哪?”
“陰曹地府。”謝臨風放下訂單,“夏兄,你爹親自來接你。”
對面聽罷坐不住了,神色惶遽,隻想立刻就走。
謝臨風攔道:“夏家正是疫鬼盤中餐,此行恐怕兇險。不若再緩上幾日,陽間也不過彈指一揮間,礙不了事,容我縫完手頭單子,再書一封尋子啟事——”
夏睿識撲向櫃台:“傩仙丢了?!”
謝臨風微訝:“我都不急,你慌什麼?”
“我當然急!此番數起疫病肆虐,那胎生傩仙正是為專降此類疫鬼降世!”夏睿識手敲台面,滿面恓惶,“魏判官囑托一言,大難當頭臨世的傩仙,為此劫難惟一之解!”
謝臨風瞧見對面眉頭起火,終于拿着單子手抖起來:“好急,在縫了......”
夏睿識聲如蚊讷:“......你真是燥屎。”[1]
謝臨風:“我聽得見。”
夏睿識:“……”
謝臨風不料,這一縫竟是半月,甚至還縫出幾單差評!那好吃鬼不知吃了什麼鬼丹邪藥,魂體壯實如牛,修修剪剪上千刀,剪子都鈍了,還是沒瘦!
閻王,活閻王,死閻王!
好在謝臨風此人浮雲看世,砸招牌可以,報酬要拿夠,他風風火火收了一袋魂,又拆鞭繩拴走兩隻傩仙,夏睿識跑在前面,忙說:“快走!謝兄,馬上就是我頭七了!”
“祝你頭七快樂啊!”謝臨風洋洋灑灑書信一封,留與魏判官,“關店,走!”
二人拖家帶口一頓跑,臨了岔路兩頭散。謝臨風亮牌走城隍廟,夏睿識獨身進通家路,倆人正約定在暮色蒼茫裡夏宅回合,卻不料同時從土裡爬出來。
謝臨風頂開土,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