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不想和鬧小脾氣的半個醉鬼辯駁,推了推他:“罷了罷了,改天再想,夜深該睡了。”
“那你自己去睡。”劉邦轉過去看地圖,态度強硬,“我以為我與你最好。”
劉邦話剛說完,就驚覺自己幼稚如孩童,正要找補,誰知那邊沒了聲音,隻窸窸窣窣半晌
再轉過去時,張良已經蓋好被子準備開睡了。
劉邦沒了脾氣,過去使勁幫他掖好被子,算發洩了一些怒意。
他滅了燈,随意坐在床榻邊,知道張良多噩夢難入眠,打算等張良睡着再走,嘴上卻說着:“你睡吧,我馬上就走。”
帳内安靜片刻,隻聽黑暗中傳來微弱的聲音,還有隻手扯了扯他衣擺。
“哥哥,你與我最好,可否留下來陪我說幾句話?”
張良語氣平常,可這一聲哥哥卻叫得劉邦心曠神怡,意猶未盡半晌才應,還險些咬了舌頭。
*
軍隊次日便朝留地進發。
劉邦遠遠地看騎着馬的張良。
他做什麼都不一樣,騎馬也是風姿翩翩,如果旁邊沒有那個礙眼的陽厲就更好了。
劉邦撇撇嘴,不願再看。
“他們已經把信物交給公子成了,今日也會向留縣進發。”陽厲騎着馬與張良并排。
他看張良休養這兩天,雖然還是病弱,但精神與面色都還不錯,擔憂的心也放下些許。
“甚好,等我與公子成見面後,再從長計議。”張良點點頭,見陽厲有些欲言又止,“你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我隻是聽他們說,公子成他在彭城暫且得以糊口,彭城如今安定,說不定他不願跟我們一起。”陽厲觀察着他的神色。
張良輕笑一聲,看向他,眼神裡卻沒什麼笑意:“阿厲,若世間萬事如意,如今你我怎會淪落至此?等我見他這一面再說。”
陽厲被他的眼神一震,沒有再說這個話題,沉默片刻後又道:“還有一事,有人在東陽一帶見到了龍且。”
“龍且?那曾是項梁将軍的部下,怎麼會在東陽……”張良握缰繩的手一僵,忽然意識到什麼,“那和秦嘉一同推舉景駒的甯氏,是哪裡人?”
陽厲思索片刻:“正是東陽人。”
“如果項梁還活着,那景駒定不能長久,他們不可能認景駒為楚王。”張良看向前方劉邦的背影,“我們隻能選擇再次依附項梁,其間隻能借景駒打一場仗,除非……”
陽厲追問:“除非什麼?”
“速戰速決。”
“速戰速決?”
劉邦騎在馬上,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留縣城牆,差點以為張良是要讓他攻下此城。
要真攻下,先把這塊地封給他好了,再幫他建個跟韓宮一模一樣的宮殿。
劉邦被自己想得有些心熱,但也知道對方肯定不是莽撞之人,搖了搖腦袋,要聽他繼續說。
“借兵之後,免不了要迎戰秦軍,有利便進,不利便退,絲毫不要戀戰。”
劉邦表示自己了解,又忍不住問:“子房認為,我們該如何收回豐邑?”
“劉兄,”張良欲言又止,“良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邦歎氣,這人老毛病又犯:“當然要講,你要與我說什麼都行,直接說,我怎麼會怪你。”
張良看向他眼睛,認真道:“豐邑不一定能攻下來,他雍齒駐守豐邑,糧草充足,我們兵馬不多,糧草不足,難以久攻。”
“那,該當如何?”劉邦斂了神色,有些擔憂,“我父兄尚在豐邑。”
張良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問:“劉兄可有想法?”
“要是能先打下一座城池,兵馬糧草一事應該能充足些許。”劉邦說。
“我們已到留縣,秦軍應該也已到附近,”張良勒馬,抓住劉邦手臂,“請劉兄一定不要戀戰,以速攻敵。”
見到景駒,正是個二十五六的年輕男子,生得清秀,得知劉邦來意後毫不猶豫,即刻便派人去開宴。
他們本就急需更多兵力來抵禦秦軍,對劉邦的到來自然是大喜過望,等待宴席的途中便已經敲定好了各類事項,更是幫衆人收拾好了廂房,隻等入住。
觥籌交錯間,進來十幾個嬌豔欲滴的舞女。
“楚宮裡出來的女官親自教的,”秦嘉笑道,“我們這一群人裡,隻有子房不常見到楚國風情吧。”
張良笑道:“幾年前曾與兄長一同來過楚國,風景如畫,軟語依人,和韓國确實大不相同。”
管弦不疾不徐地奏着。
劉邦看向張良,他仍舊優雅端莊地吃着飯菜,但沒碰一滴酒,也沒看一眼舞。
沒有任何修飾,單單的“兄長”一詞,指的隻會是那位韓公子非。
劉邦沒有問過韓非去了哪裡,他也不想去問所有有關韓非的事,他實在害怕看到張良因此人而落寂的眼神與表情。
煩心事重重,一股濁氣憋在心底,叫他難以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