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晃眼的是這枚玉佩,那玉佩雖雕琢得剔透光亮,想要如鏡面投射水面那般是需要技巧的,看來是故意為之。
荊楚歌看不見那人的臉,但看身形輪廓估量出這人應該是個習武多年的男人,他身影欣長,清冷孤傲的模樣就像是折下枝頭花蕊含雪的梅,放入露水輕盈的玉瓶裡。
那一抹烏黑的影子旖麗地倒映在琉璃瓦般透亮的水面上。
荊楚歌緩緩爬起來,全身濕淋淋的,狼狽不堪,來不及震驚此人的天人之姿,恍然間驟然大徹大悟——八成是這人要讓她當替死鬼!
恰好此時男人突然伸手挽住她,荊楚歌猝不及防地跌進了他的懷裡。撲面而來的是極其清冷奢貴的荼靡香氣,帶着寒意奔湧入荊楚歌的鼻端。
這樣的冬天,這人隻穿着單薄簡陋的披風,連一件大氅都沒有。荊楚歌被裹在披風裡,動彈不得,掙了幾下卻紋絲不動。
掙也掙不開,她也就放棄了無謂的掙紮。在鬥篷下,她仔細打量起這個男子的容貌。
簡直是天人之姿,握住自己胳膊的那隻手骨節分明,肌膚如玉如瓷,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可真是膽子大。”
這人聲音極有特色,讓人過耳不忘。如清風拂過銀盞花盛開綻放的山崗,花香絲絲入扣,沁人心脾。又像是冬日之青松竹柏,枝頭含雪,一股沁冷濕潤的氣息,帶着初雪後初陽映照的溫暖。
他究竟是什麼人?荊楚歌在荊府裡待了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号人,看來他是今天的貴客。
這人雖衣着樸素,但身量周身散發着不可靠近的威逼之氣。他輕功奇好,荊楚歌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湊近的,從哪個方向來。
真是晦氣,差點就沒命了,但凡反應慢一點,沉下水的可不單單隻有三姨娘了。
男人吹了口哨,高亢尖銳的哨聲幾乎響徹雲霄。
“要活口。”男人漫不經心地發令。
那雙濃密的長睫下一雙攝人心魄的眼,似斑駁星光的濃縮,華麗如萬千山河彙聚于一處,目光微轉,似是天地間隻剩那墨玉的流光溢彩。
荊楚歌聽見屋瓦在顫動,一聲接着一聲,十幾個穿着黑衣的影衛魚貫而出,看來是等主人發号施令,伺機而動。
影衛,那便隻有郢都的皇族才有資格發号施令的,等級僅次于皇帝身邊的羽林軍。
當朝最得勢的還是太子一黨,據說影衛已經撥給了太子黨門下的六殿下,如果不出意外,這個穿着窮酸披風的就是當今聖上的第六子,權勢滔天的秦王殿下。
“借過一下。”荊楚歌抖了抖身上的水,她冷得發抖,但身體算是壯實,興許是從小在後院裡被當作下人四處打雜,她身體比一般的閨閣小姐強了許多。
“你就這麼走了?你是負責灑掃的人,卻未及時救駕,到時候問罪,能脫得了身麼?”男子輕笑一聲,似是在拷問明日待考的學生。
荊楚歌可不是學生,她是被迫出來擋箭的倒黴蛋子。
“三姨娘失足落水,奴婢欲下水救她卻差點被拽下去,現在要去尋求救助。”荊楚歌面不改色,攏了攏濕透了的長發,“至于您是誰,抱歉,我這樣的下人有眼不識泰山,從不曾見過,但您這會兒若是需要,我馬上去禀報。”
“這種脫身的計策,是不是自大了些。”男子注視着後方的水面,那一處早已升騰起一大片殷紅,“我可沒說要放你走。”
荊楚歌心想,看來自己遇上硬茬了。
“人命關天,大人容小的先去禀報——”荊楚歌欠了欠身,此地不宜久留,她一個無名小卒也翻不起什麼浪,殺是順手,放了也是順手。
擦肩而過,那人陡然伸手抓住了荊楚歌的肩膀。
荊楚歌早有預料,反手握住對方的手腕,一拉一推,利刃欲要出鞘,青光白光交疊一閃,荊楚歌手中的短刀猝然崩裂,斷成兩截。
“壞了。”這一切似乎都在男人的意料之内,他無辜攤手,似是期待看荊楚歌的反應。
這人看着精緻俊美,風姿卓然,實則是亘古不化的堅冰,如玉人那般紋絲不動。
男人微笑着盯着她的臉,烏黑的發絲間露出一張清麗的臉,一雙眼眸顧盼生情,似是浸透了迷離夜色。
“我把我的賠給你,你敢接嗎。”他把手上的刀遞給了她。
荊楚歌定睛,這刀做工細緻精美,絕非等閑之物。刀柄上鑲着一顆水滴狀的藍寶石,通體隐着灰金色的暗紋。短刀出竅,月光白的刃身露出一截;刀鞘深黑,似是最稀罕見的西北玄鐵。
“真給我?”荊楚歌愣了愣真接了過來,把這把短刀在手裡反複掂量。
“那收下我的刀,你就得告訴我你的名字。”男人似乎對這少女頗有興趣,負着手站在岸邊,唇角帶着淺淡的笑,似是清朗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