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陣巨響,一棵大樹轟然倒塌!群鳥驚飛,嘶啞的叫喚聲此起彼伏。
幾人倒在地上嗷嗷叫,身子快扭成麻花。塵煙散盡 ,一影緩緩顯現輪廓。天青色的衣袂随風而起,遠遠望去似仙鶴獨立,他身法奇藝,靜時如君子,不動如止水,而出手時掌間的風伺機而動。
他雖能抵住強攻,但奈何人數越發多了起來,他不便戀戰,出走即為上策。
一路塵煙,他手上滴着血,勒馬缰繩都被血水浸透了。
血肉撕扯的疼痛他已經感受不到,原本麻木冰冷的手心傳來陣陣熱意。
隻是難以分辨這血是自己的還是那些黑衣刺客的,裴謙下手利落果斷,如今病的一場,連自保都成了問題。
他唇邊的鮮血妖冶刺目,一線墜落,好似開在絕境中的一朵曼陀羅。
與此同時,安楚,這個永遠處在狀況之外的女人出現了。
她在樹上觀望着慘烈的戰況,背靠着樹,還挎着竹簍,冷眼旁觀着地上血肉淋漓的一片。
安楚别的特點沒有,心胸狹窄當屬前列。
國公爺雖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但是他壞啊——墜崖的仇她可一直都記得,别想着她會放過謀害過自己的人。
安楚的優點在于記性不錯,但這個記性不錯主要用在記仇上邊,于是好記性轉化成了睚眦必報。
之前不幹是因為沒逮住機會,如今幹了那是天性使然。
見死不救,她非常熟悉。
可他……是不是還幫過自己。
啧。
安楚已經跳下了樹,彎進了僻靜的小道,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逃之夭夭。
蓦然間,她覺得國公爺好像偶爾還挺通人性……
算了,一碼歸一碼。
他既然能救自己那麼多次,沒理由會派人追殺自己——盡管安楚覺得自己的說辭在自欺欺人。
唰。
她轉頭就跑,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不下山了,救人。
安楚俯沖落地,一陣火光沖天,灼熱的熱浪朝安楚的面門上沖來。
鐵片炸開碎成一瓣瓣的,鐵塊飛濺,利刃一般劃過安楚的周身。
火铳!
這可是朝廷禁止流通的玩意!
安楚心中一驚,一股子興奮勁兒卻又打心底升騰起來了。
半空轉身,婉若遊龍,衣袂飄飄似飛雪。
火光裹挾,她破光而至。
又見面了!
目光交接刹那,天崩地裂。
“抓緊我的手!”
“哪裡來的丫頭片子!你是什麼人!”
安楚立在枝頭,腳下火焰熊熊。
她熟悉這批人馬的路數,畢竟被人家趕盡殺絕過,這若是不記得了,那就不是安楚了。
“我是你大爺。”
黑衣男人眼眸一垂,悶聲道:“不留活口,都殺了!”
“愣着幹嘛!”安楚睜大眼看着裴謙,好似十分不能理解對方生死關頭的木讷,“再不跑要死一塊兒了!”
安楚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神兵。
她站在火光之上,裹挾着熱浪奔襲而來,她如刀鋒上一閃而過的寒光,刹那間便照亮了裴謙的雙眸。
他用眼角餘光感受着,她的頸側和臉側,輪廓緩緩清晰,她好像瘦了些,側臉的線條犀利如刀,好像消失的這些日子裡被歲月打磨沉澱。
這不由得讓他心中升起淡淡的憐惜。
可眼下正是生死存亡之際,如若晃神,說不定下一秒連命都保不住。
近在身側又好似遠在天涯。
他的手心還淌着血,被少女緊緊握着,盡管不是十指相握,但那肌膚貼近的曼妙讓他心中升騰起一股軟綿的滋味。
此刻的她不是掌間的風、握不住的雲,她是真實的。
生死關頭心胸中的那一股焦慮煩躁一掃而空。
安楚不知道他心裡翻江倒海想了這麼多,隻覺得帶一個人跑确實累贅極了。
她實在惋惜仰倒在地上痛苦喘息的駿馬,多好的成色,養出一匹馬要花費多少心思,往日裡看護都唯恐看護不好,如今卻被人亂刀砍死在地,實在是令人唏噓。
安楚攔腰将裴謙一把拽到後方,自己與那頭目對了一掌,周身雲氣蕩漾,氣沖雲天似的,将五十步之内的樹影震得亂顫。
那黑衣頭目偏頭一讓,亂石飛濺,拂袖間短刀相見。
她拂出的雙手迅速收回,兩指伸向自己的衣領間,此時兩人距離太近,殺機重影一觸即發。
匕首橫刺而來,安楚一腿蹬斷了離自己最近的大樹,烏發飛散,樹幹從中間裂開,身下的石壁赫然斷裂成幾截!
飛葉與血霧相重疊。
她與那頭目齊齊下墜,在懸崖峭壁間剮蹭。
安楚手腕一翻,鋼爪便扣緊了斷壁上凸出的石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