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婆面露難色。
這下不好辦了,若是女子孤苦一人,無依無靠,她也好說動,如今算是如意算盤落空了。
這姑娘沒察覺或者是不計較就好——一想到這兒,老阿婆呼出一口氣,畢竟是虧心事,還好還沒對這姑娘動手。
安楚悄悄将老阿婆拉到一邊,小聲道:“他家裡有錢,收留他,阿婆您穩賺不賠,真的!”
老阿婆心中警鈴大作:“那你是不是也要跟他走?跟他回城裡享福?”
安楚搖了搖頭,道:“我們兩家隔得遠,享福哪能帶着我?”
“你可千萬不能走哇,乖孩子,阿婆家也沒虧待你,你好生待在這兒,外面可都是壞人!”
“你那個遠房表哥,你們也很多年沒見了吧,人品如何心性,你一概不知,萬一他是騙你回去當小妾當通房,你女兒家家的,如何是好喲。”
“……”安楚陷入不知道第多少次沉默。
話說回來,安楚也不是不知道這對老夫妻的算盤,就等着她給自己的女兒解燃眉之急。
可話說穿了就沒意思了,安楚隻好歎了口氣。
“阿婆我總是要走的,和旁人沒關系。”
老阿婆幾乎是斷定這姑娘是攀了高枝:“你就是找了靠山,覺着你這個遠房表親能好吃好喝供着你!”
前幾日甭提她有多擔心這姑娘不回來了,如今一刻都等不得,生怕小姑娘又不見了。
老阿婆心中悄悄打起了小算盤,不如早些把這姑娘接到女兒的夫家去——總是要去的,早晚的問題罷了,免得夜長夢多。
“草堂有人在麼?老太太在家麼?”
老阿婆被打斷思緒,驚詫回頭,門外站着一個年輕女子。
門外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一個年輕女子,一身桃紅交領長袍,發髻被胭脂色的發繩綴住,神采飛揚,眼角兩點飛紅,飄逸上挑:“我是馮家的,少夫人脫不開身,命我來接人。”
“你這來得巧,姑娘前幾日上山采藥,這會兒剛回。”老阿婆眼睛一亮。
馮家便是女兒嫁的人家,雖說這管事她從未見過,但一聽這人自報家門,心中便安穩下來了,恨不得一刻都等不了,趕緊想讓這姑娘走。
紅衣女子笑嘻嘻地上前,這姑娘力氣奇大,抓緊了安楚的手:“我就說老伯忽悠我呢,親生女兒不疼要疼人家的女兒!”
“你且聽我說,少爺說了,那當官兒的今晚有飯局,在城裡的天香樓大擺筵席!好不熱鬧,正需要人去助興……少爺說,既然少夫人身子不爽,又有旁的标緻女子能随行,便也不再強求,讓少夫人好生歇着呢。”
老阿婆一聽便松了口氣,心想女兒終于能在夫家安穩一段日子。
“天香樓?”安楚一怔。
她現在可是記錄在案的逃犯,這不是往死路上走?
雖說那個時候她易容過,但難保不會有人給官府提供畫像……
想着想着,安楚便毫不留情地剜了裴謙一眼。
裴謙颔首,輕咳一聲,轉頭看樹上的鳥兒去了。
但是這個節骨眼上,裴謙需要這樣的機會。
坐小官家的車乘總比光着人在外頭走強,萬一又遇上刺客,那他們逃亡幾天不全都功虧一篑了?
“今晚嗎?”安楚問道。
紅衣女子含笑,十分滿意小姑娘的反應:“自然,都是一些達官顯貴,你這輩子都遇不上的貴人,我要先給你換一身衣裳,到時候莫要沖撞了人。”
安楚點了點頭:“那我要帶他一起去可以嗎?”
“他?”紅衣女子眯了眯眼。
裴謙眼神漫不經地挽起唇角:“你不回來麼?怎的聽着意思,你是不回來了?”
安楚心道,去陪一群滿腦肥腸的官老爺喝酒,還指望她能回來,不知道誰在做夢。
“我回不回來不要緊,但你必須得回去。”安楚可不希望這個麻煩鬼還陰魂不散地纏着她。
她如今也沒死,整好能回郢都的宅子裡取回那把安伯留給她的劍。
她一面推着裴謙進門,一面朝紅衣女子道:“請姑娘準備兩套幹淨的衣物,換好了我們上路。”
“轉過去,換上。”安楚拉開簡陋的竹屏風,悶的油紙有些泛黃,上面布滿大小不一的細紋,燭火微光透過間隙。
“怎的突然這麼着急?”裴謙表情淡然,但語氣中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失落感。
安楚沒考慮到那麼多,她一門心思想讓這位養尊處優的妖孽趕緊回到他該待的地方。
而不是在這兒禍害她。
她已經脫掉了外邊那一層髒兮兮的外袍,随手搭在屏風上。
這屏風高度比較尴尬,說不高呢,二人的身影均能遮掩住,高呢,安楚站直正巧能露出大半個頭。
考慮到這一層問題,安楚很有先見之明地讓裴謙轉過身去。
“我沒辦法保證你的人身安全,這是個好機會,他們家正巧有事回城裡,順路能捎上你,你不要不識好歹。”
安楚嘴一張就是公事公辦的口吻,國公爺很受傷。
“阿楚,你為什麼就不能對我稍微和顔悅色一點?好歹我們同生共死過……”
裴謙百思不得其解,微微側過身,燭光溫暖,落到少女裸露的後背上。
她身上的膚色不似尋常審美中那般,白皙透亮,如玉如瓷,流轉着有溫度的蜜色。
那是有力量感的一抹亮色,胸前半遮半掩,似綿延的山峰。
“再看真的會剜了你的眼睛。”安楚冷靜警告。
口吻冷淡,令人絕望的口氣好像要淅淅瀝瀝掉下一些冰碴。
裴謙本身就不是有意的,但一聽安楚的話反而生了反骨。
“哦?”他質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