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裝柔弱,再得寸進尺。
安楚算是摸清楚了國公爺的風格。
她習慣地顯露出自己的攻擊性,明明場景旖旎,卻将其置身事外,還殺氣騰騰地想讓這個多事的家夥閉嘴。
國公爺未必不知道這人的不解風情,但他有足夠的耐心。
他偏偏要她心甘情願地為他俯首稱臣。
以當前的形勢來看,這幾乎是難以登天的事。
安楚問:“到時辰了,你還杵在這兒?不需要做點什麼了?”
裴謙輕笑一聲:“都到了自己的地盤,還準備什麼?”
天香樓藏污納垢,整頓後效果依舊不明顯。
皇帝不想讓其他世家繼續插手,于是一一納入皇室私産的行列。
至于裴謙,他當前風頭最盛,新貴要有新貴的派頭,皇帝願意給他這個恩寵。
于是天香樓的管理運營權便落到裴謙——衆人都将火力集中于崔家,也來不及管上其他。
王家有心,但是沒争過這位新貴。
畢竟這麼大一個家族,隻有王策雲一個人支撐,難免力不從心。
不管這個人多強勢,多有能耐,但終歸不能成全整個家族的前程。
镂空窗柩上撲騰着飛來一隻灰毛棕嘴的飛雀,比尋常的鳥要大一些。
爪子紅通通的,模樣敦實,眼神亮晶晶的。
裴謙站在窗前,半面身子站在光影裡,衣袍雖是洗得發白的粗布麻衣,但于他而言并不妨礙:“我随後就來。”
鳥雀跳到裴謙的肩頭,叽叽喳喳,搖頭晃腦,時不時還用鳥喙啄一啄後背的毛。
裴謙将綁在鳥腿上的密信拆了下來,就着透過镂空栅格的光,他臉上漫不經心地流露出慵懶的笑意。
籠罩在郢都上空的雨雲,悄然醞釀。
安楚抱着琵琶準備下樓,樓梯有些年歲,走上去便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響。
轉角處,安楚迎面碰上了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們。
三五成群,勾肩搭背。
“小美人兒,你是哪個媽媽手底下的,生得花容月貌的,我喜歡來陪爺倆喝幾杯,哥哥給你買金花兒戴,想買多少就買多少……嗝。”
纨绔公子哥呼出臭烘烘的酒氣,身上的錦衣被扯散,脖頸間盡是交錯的胭脂痕。
舉止輕佻,滿面色相,醉醺醺地圍着安楚。
另一個看熱鬧的也不賴,都是喝了不少酒,不知道從哪個鴛鴦被裡爬出來的。
他悄無聲息地伸手,拽緊了安楚的手腕——這一身衣裳對安楚來說過于拖沓,她沒來得及躲開。
要是真動手,恐怕有諸多不便。
安楚不想惹事,往後躲了躲,卻不想反被兩人逼到了牆角:“抱歉兩位爺,奴家賣藝不賣身。”
兩位爺蹬鼻子上臉。
兩人色眯眯的,獰笑兩聲,似乎十分享受女孩抗拒掙紮的過程,纨绔公子哥咧嘴笑道:“賣藝難免不賣身,打着不賣身的旗号不就是想賣個好價錢麼。”
隻可惜安楚面沉如水,既不掙紮也不哭泣,這不禁讓纨绔公子哥和同行的另一人有些失望。
她弓腿猛然一踢,出腳迅猛如雷,正面對的登徒子始料不及飛了出去。
纨绔公子哥不信邪,不相信這女孩還手了,還敢一臉兇神惡煞地瞅着他,這樣的凝視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像是被肆無忌憚地冒犯。
他在地上喘着氣,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另一人站在一旁,慶幸自己站遠了些,他目瞪口呆:“你居然!你居然敢動手……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還未等國公爺上演精彩的英雄救美,安楚卻早已作出反應。
躺在地上的纨绔公子哥覺得顔面受損,想要急于找回蕩然無存的男人尊嚴。
“你……你這賤蹄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看老子不打死你!”他骨碌爬起身,狼狽地擦去了嘴角的白沫,一瘸一拐地朝安楚撲去。
安楚根本不需要特意躲避,瞧着來人餓狼撲食般飛來,腿後退兩步,抿唇,當機立斷舉着琵琶,砰的一下掄中登徒子的腦袋。
動作一氣呵成,勢如破竹,那架勢敢情來十個登徒子她都有力氣和手段。
纨绔公子哥冒血的腦袋讓人想起了爆熟的西瓜。
男人的氣節和酒氣不由得沖上腦門,腦子塞滿了劣質漿糊。
“你……賤人……我要你好看!我可是王家的男丁,你一個賣笑賣身子的妓女,敢這麼羞辱我,我要殺了你……”
纨绔公子哥被打,心中多有不甘,他費勁地爬起身,毫無形象破口大罵。
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在衡量自身實力後,安楚毅然決然出擊,用強硬的拳頭好生教育了他一番。
“不長眼的登徒子,都說了老娘賣藝不賣身,敢對姑奶奶動手動腳,你幾條命?”
安楚滿面冰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末了,安楚豪爽地拍了拍手,将琵琶靠着牆角順手放下。
安楚冷臉亮了亮自己的拳頭:“不會講話就回娘胎裡重造,少在這兒丢人現眼。”
這個世道果真還是得靠拳頭說話,誰拳頭硬誰才有資格說話。
“賤人!我要告訴我哥……我要告我族兄!你敢這麼對我……我要扒了你的皮!”
被砸懵的登徒子捂着腦袋嗚哇嗚哇地呻吟着,略懂拳腳的安楚一腳踢到回廊裡邊,若無其事地整理衣冠,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你……”另一個趕緊往後退了幾步,瞪得眼珠子快要掉出來了。
安楚醞釀出一個微笑,氣勢淡定:“看什麼看,你也想挨巴掌麼?”
“不……”他支支吾吾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點什麼,退在角落裡不知所措。
下樓,衆人開路。
安楚沉默着,若無其事走過擁簇的人群,她像一滴水,彙入江流大海。
興許樓裡的新客舊客都不認識這個潑辣姑娘,但目睹全程的人不在少數,誰也不敢貿然擋住她的路。
還有不少人擔心她往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