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被送了來,安楚趁着空檔想要悄悄退出去,國公爺哪會放過這個差使她的機會。
裴謙化身惡毒國公爺,瘋狂壓榨小厮安楚。
“幫我寬衣。”
安楚裝作沒聽見,安然不動。
裴謙用訴苦的口吻歎氣道:“我這半邊的身子還麻着呢。”
說完,咚的一聲撞到角架上。
安楚亦步亦趨,巴巴地湊上前去。
衣物一件件落地,腰帶,外袍,裡衣……
眼前一亮,水色月色一同落進水裡。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随即臉上開始發燙。
“……”
裴謙散了長發,外袍脫去,隻餘下松散的裡衣,露出飽含彈性和力度的胸膛,肩線流暢一路往下,鎖骨平直如刀工镌刻,肌膚溫潤如玉,在淡黃昏暗的光線下,光華流轉,襯着那墨色如箭的長眉,櫻紅薄唇,将整個人的美呈現得一覽無餘,美如玉琢,自内而外,散發氤氲之華。
安楚想閉上眼睛。
“我就是恨你,這麼愚弄我,是真的心裡從未有過我麼。”
安楚一聽,睜眼間眼前白光一線,她踱步走近他的身邊,反問:“那你願意現在放棄自己的地位和權力,帶我遠離郢都,尋一處無人打擾的農家小院,養一隻小土狗,就此隐居,退出朝堂紛争,國公爺願意嗎?你會願意跟我坦誠相待麼?”
描述的這個畫面,是安楚心中遙不可及的地方。她在兒時,伏在母親膝頭,聽見荊岫雲無數次提起江南舊居,那是一片澄澈的天空,像是被水淋洗過的鏡子,又深又遠。
荊岫雲說,楚歌啊,以後要是能過上簡簡單單的日子就好了,夫君勤勞踏實,不求大富大貴,有一個屬于自己的院子就好了。
安楚又問,能不能再養一隻小土狗,黃黃的,毛茸茸的,冬天的時候能一起烤火。
荊岫雲說,當然可以。
她從背後環抱住裴謙的脖頸,下巴抵在頸窩裡,臉龐拂過肩膀,蹭過那一片血絲印染的傷痕,衣袖拖進水裡,濕軟的衣綢在水面上徜徉,水溫不冷不熱,熱氣淡淡的,像晚秋江面上的霧,淺淺地浮在水面。
裴謙側過臉,目光濕漉漉的,那眼神依舊像驚濤駭浪中飄搖的帆舟,好似下一秒就要被海浪吞噬不見。
安楚松開了手:“好了,我看見了,你的答案。”
兩個野心勃勃的人,永遠不會甘心于眼下。
這也就注定安楚不會順着荊岫所期盼的方向走下去,她要背棄從前的自己,還有佯裝憧憬的安生日子。
“這才是除開男女之情,抛卻最原始最野蠻的沖動後,彼此最真實的想法。你不想,我也不想。”
“你在教訓我?”
“不敢。”
生命力和野心是心田間播下的種子,最終由欲望澆灌長成參天大樹。
安楚給人的感覺很奇特,她好像緻力于折騰自己,好像不怕累不怕死,總想單打獨鬥,靠着自己的力量,策馬揚鞭闖出一片遼闊天地。
她見過一些悲慘的民生,見過餓殍千裡,難民易子而食。
她既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富小姐,哪怕是以前的荊家,他們都是被門閥世家所不齒的存在。
她也不是流落荒野的難民,正因如此,安楚不屬于任何一個陣營。
非世家王侯,非三教九流。
安楚隻是想随本心做一些不愧對天地祖宗的事,隻是事與願違,現如今她的身份,連讨生活都是難題。
“安楚,我不管你了。”裴謙疲憊地閉上了眼,真假摻半的心思最難猜,“你這是在逼我回答,回答出你想聽見的答案。”
安楚卻搖頭,這個時候兩個人已經冷靜下來了,她覺得正是可以坦誠相待的時機:“那我問你,你為什麼刻意避開我的‘安’,所有的人都在避諱這個字,為什麼?這個字又什麼不好麼?還是說,你懷疑我是細作。”
這注定安楚難以在裴謙座下覓得差事,她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将就一輩子。
“偏偏你用了這個字,身法還像極了北地那位消失已久的天才劍師安斯年。阿楚,沒有實證的事,我是不願意承認的。”
“北地那位赫赫有名的天才劍師?”安楚嗤笑道,這樣的猜想浮現在腦海裡,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難道說,教我的師傅是安斯年?”
北地,劍師,跟自己又什麼關系?
她雖學了一些東西,但終歸是淺顯皮毛,安大柱……安斯年……安楚不自信地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