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心裡頭過了過将才大太太說的那些個元娘不足為外人道的苦楚及艱難,不由得歎了口氣,再瞧着大太太淚眼婆娑的可憐樣兒,沈老夫人也似理解大太太為何今個兒在自己這個婆母的跟前失了身份,不由拍着她的手歎道
“元娘這孩子是咱們老三房如字輩裡頭的嫡長女,自來有大姐的款兒,在家時便多有照看底下的弟弟妹妹們,最是知禮懂事不過,待她到了年歲,便也就想着挑門品貌門風俱佳的夫婿,才不枉她那身賢惠兒。”
歎道這裡,沈老夫人也不自覺紅了眼眶,大太太更是壓抑不住的嗚咽出聲。
“卻不成料,終歸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竟挑了那麼個狼心狗肺的人家。”
沈老夫人口中說起的狼心狗肺四個字,立時就激的大太太哭的越發不能自已,沈老夫人心裡頭也替元娘心酸,元娘又是自她跟前長大的頭一個品貌賢惠無雙的嫡長孫女,遂也不阻止大太太傷懷,隻任她涕淚交縱,自是體恤她一副慈母心腸。
“幸而啊,元娘是個聰慧的,那碗藥隻稍稍沾了唇,倘是喝上一口半口的,隻怕現在我這白發人,又要送一次黑發人了。=。。嗚。。母親。。。”
提及白發人送黑發人一事,不論是說了此番話出口的大太太還是沈老夫人,俱是想到了三娘,一時間,婆媳二人雙雙熱淚滾滾。
而大太太一邊哭一邊則絮絮叨叨的抒發着自個兒心裡頭的苦楚,也就越發的收不住話頭。
“我一想起當年三娘難産,一屍兩命,不知哭了多少宿呐!”
“這兩個嫡親的女兒,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打小金嬌玉貴又知禮懂事,便是宮裡頭的太後娘娘也誇贊她們堪為賢婦典範,不愧為沈家女,可,怎般就這麼命苦呐!”
“三娘難産倒也無法,她婆家更是将繼室所出的嫡子過繼了一個到她名下,日後也能享受夫家無盡的香火,便是去了底下也可安息了。”
“可成國公府那就是個虎狼窩呐!我真個兒悔的腸子都青了。”
大太太越說哭訴心裡頭的苦楚,就越是懊悔不跌,此刻,混着涕淚又夾雜了濃濃鼻音的話音,已然越發的含糊不清,卻始終沒個停歇,似要将這些年來的心酸苦楚一次洩個幹淨才會罷休。
“當初就不該信了成國公的鬼話,替他家兒子求娶元娘的時候,是怎般的伏低做小,誠意滿滿呐!吳成睿那小兒當初又是怎般口口聲聲的指天起誓,要将元娘放在掌心裡頭疼寵,那老毒婦又是怎般在我面前,口口聲聲的誇贊元娘,說她隻吳成睿一個嫡親的兒子,定會将元娘當做嫡親女兒看待呐!”
“哪裡成想,外頭瞧着元娘這位成國公世子夫人風光無限,又三年抱倆,還背靠沈家,老爺官途更是順遂,腰杆子挺的比誰都直,可,又有誰能明白元娘的艱難,當初元娘将将有了身孕,那吳成睿便一個妾室一個妾室的往家裡頭擡,便是那面甜心苦的老毒婦,也不斷的往他們小夫妻倆的屋裡頭塞人,更是拿孝道,便是元娘有了身孕都還得日日從卯初侍奉那老毒婦到亥末,幸而元娘底子好,三胎兒女都保了下來,可那老毒婦卻還不罷休,見塞人磋磨不成,便又将她庶兄家的庶女一個勁的往吳成睿的床上塞,更可恨吳成睿那個花心爛肺的,竟半點不推拒。”
“元娘無法,隻得捏着鼻子擡了柳家那下賤的胚子做了個貴妾,偏生那老毒婦半點臉面不要,又覺着磋磨的元娘不夠,還擡舉她那便宜侄女兒,也不為她們柳氏女的名聲着想,都暗通曲款肚子裡裝了貨了,還妄想着一碗毒藥藥死了元娘,扶正她們柳氏女呢!簡直癡人做夢。”
任由大太太邊留着涕淚邊發洩似的胡亂罵了一通,沈老夫人閉了閉泛紅的兩隻老眼,似乎許久,她都未曾哭過了,便是今個兒曉得了元娘竟生生忍下此番磋磨苦楚,也到底顧着身份,又歎了口氣,而後便思忖着開了口
“所以,元娘便讓你借着沈家族學的名頭,将幾個孩子送到金陵來,好拿捏住府裡頭的妾室。”
聽見自個兒的婆母問話,大太太便是再傷心,也還是忙拿帕子擦了擦涕淚,立時點點頭應道
“元娘從前顧着孝道,日日在她婆母跟前立規矩,便是駿哥兒,也總有照應不過來,還有兩次被那爛了心腸的推進了池子裡,那可是寒冬臘月呐,駿哥兒便是被救了上來,也受了凍,發了好幾日的高熱,那般聰慧的一個哥兒,還是嫡長孫呢!那毒婦竟然也能任由她侄女下毒手,事後還包庇,反倒罵元娘不堪做世子夫人,還要讓她侄女掌整個國公府的中饋,便是連那吳成睿也被柳氏女哄的服服帖帖的,同她母親一塊指責元娘的不是。”
大太太越說越是痛心疾首,好一會子才吸着鼻子往下道
“現在元娘拿了那碗毒藥的證據,柳氏女總算是自食惡果了,不過成國公父子卻還要包庇那老毒婦,老爺同我自是要替元娘撐腰的,卻又顧忌着不知内裡的外人說元娘的不是,所以便把幾個孩子通通都帶來了金陵,憑着咱們沈家族學的名聲,旁人但凡提起來,也隻有說元娘賢惠的,便是庶子庶女也同嫡出子女一塊送到了金陵來進學,旁個人家求着進沈家族學都無門無路,元娘如此為成國公府的子孫着想,哪裡又會論元娘的是非呢!”
沈老夫人點了點頭,将懸着的一顆心暗暗往下放了放,又歎了口氣道
“唉!自來嫁人都是苦的,似元娘這般受盡婆母磋磨,又與丈夫離了心,卻還顧念着幾個子女的前程,不願和離的媳婦子,也隻有把苦楚往自個兒肚子裡吞呐!”
在大太太連連點頭又流了一瓷碗熱淚後,沈老夫人的目光則變得越發堅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