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嫽狼狽跑下車,雙手無助地握緊玉生的手,“玉生......”
玉生立刻回握住女子抖個不停的手,擡眼尋找鐵離,旋即雙目震驚地瞪大。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少年,李堪神色悲痛地搖搖頭,跪地謝罪。
周嫽卻什麼都聽不進去了,隻是催促玉生,聲音都帶上了哭腔:“鐵離如何了?”
伍仙不忍地撇過頭不敢再看,玉生眉頭狠狠跳動兩下,猶豫再三,如實回禀:“鐵離姑娘被抹斷脖子,已經去了。”他摟住瞬間站不穩将要倒地的公主,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公主節哀。”
周嫽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全部随着蘇扶楹去了看不見的天際,再也不會有了;以為鐵離總是聽從周翰的命令處處和自己對着幹,自己該不喜歡她的......然而此時此刻聽聞女子逝去的消息,她卻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巨大的愧疚幾乎淹沒周嫽,讓她喘不過氣,她艱難拽住玉生的衣領不去叫自己更加失态,可她的心是那麼地痛,痛到好像自己的手腳也跟着痛了起來。淚水不斷從眼眶湧出,她哭着喊:“叫太醫,快叫太醫來看看她......不!立刻把她送去最近的醫館,李堪!快去!”
少年将軍張口無言,他想要說地上女子脖子斷了一半,哪怕有回天之力都難以救治。可是看着悲痛欲絕的公主,沒有人能夠把這個絕望的事實說出了,“是!”
這天下午周嫽在附近的醫館裡從太陽高照坐到日落西山,沒人膽敢進來打擾她,隻有小心縮在角落裡的伍仙,和如一塊石頭般靜默的玉生,忠實地陪在她的身邊。
“玉生。”周嫽突然出聲,她的嗓子啞極了,像吞了一塊炭,沙啞粗糙,“是我的錯嗎?”
她如此問道,那麼直白,如同一把利劍刺入玉生的心髒,讓他疼得快要死去,“不是公主的錯。”他重複:“殺人的是陛下,這是陛下的錯。陛下因為沒有做錯任何事的公主遷怒于旁人,這也是陛下的錯。”
他落下一滴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一滴,“小将軍說當時劍向馬車沖過來,是鐵離姑娘反應迅速擋在了前面。”知道這話有些無情,他頓住,但還是堅定往下說去:“鐵離姑娘保護公主憑借的是她自己的心意,公主,鐵離姑娘是敬愛您的。若是鐵離姑娘在天有靈知道您将罪責全部攬到自己身上,想來也難瞑目啊。”
見女子依然黯然傷神,玉生使出力氣努力攥緊她的手,希望能拉回她神遊在外的思緒,“公主,斯人已逝,最要緊的還是活着的啊。”
周嫽眼睫顫了顫,玉生知道她聽進去了。
良久,方見女子再次開口,兩頰猶有淚痕,說出的話卻堅毅非常,不屈不撓:“你說得對,最要緊的是活着的人,無論是愛她之愛,還是恨她之恨。”然而下一秒,她又傷心下來:“可惜鐵離孤零零一人。”
鐵離是周翰還做皇子時老師收養的孩子,專門當作探尋情報的死士培養,武藝高強又知書達理,善于僞裝。後來那位老師見周翰心性不凡,便将鐵離贈與他使用,他便将半大的鐵離當作禦前侍衛驅使許多年。
沒想到殺起來竟如此輕易。
持着謹慎态度,周嫽下意識懷疑:“若不是周翰殺的還有什麼可能?”她想起玉生剛剛說的話,“你說刺客是朝着馬車來的,難道他要殺的是我?”
玉生思索片刻,否定:“公主與人無冤無仇,您身份又尊貴,誰會在這個節點刺殺您?”他靈光一閃,驚疑不定:“莫非是沖着小世子來得?”
周嫽讓周明赫先行前往路明寺也是臨時起意,若是有人因他先帝遺孤的身份想要殺害他,那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周嫽很快否定了這個可能:“若真有人想要對明赫痛下殺手,除了周翰再無第二人。”而周翰又不是不知曉周明赫真正的行蹤。
況且當時伍仙一句無心之言也提點了周嫽,她原本倒想低調前往生息觀的,隻是因為周翰打岔不得不帶上一群侍衛高調出行,即使如此周翰又為何不派人為周嫽先行掃清路上行人攤鋪?想來是為那行刺之人提供便利,再借用人心殺害鐵離。
至于殺害鐵離的原因——
周嫽幾乎不用思索就能明白。
周翰還在記恨周嫽前段時間因為幼女院鬧出來的風波,想來這就是她被關在重華宮前時周翰所說的懲罰。
他從來都沒有忘記也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龍雕原諒周嫽,他始終保留着更殘忍惡毒的手段等着對付周嫽。
這是在警告她安分守己。
甚至選擇她前往生息觀的這段道路下手,為的就是讓她想清楚一意孤行做出些“瘋瘋癫癫”的行為所要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