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該怎麼辦?周嫽痛苦地捂住臉,她忙碌一下午,頭發散亂,滿臉淚痕,滿身塵土,此時此刻倒真像個瘋婆子了。
“公主......”玉生心疼地望着主人,他隻能更用力與周嫽雙手交疊,努力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她不禁懷疑自己:“我是不是錯了?或許我本就不該讓女孩們學什麼武術,在這個世道,多學些女工與琴棋書畫,才是硬道理。”她越說越覺得悲痛:“請生息觀的女道士們來教她們武藝又有什麼用呢?學了武藝能幹嗎?能上陣殺敵還是能成為鐵離一樣的人?莫非我還能叫她們也出家做道士去了?”
因為蘇扶楹還在世時常常教導周嫽學習簡單的武功,事實上那個時候的周嫽就無法理解,她當時還是個頑劣不堪的孩子,對待蘇扶楹也總是因為喜歡她便陽奉陰違,私底下并未好好練習她傳授的武功知識,因此學的什麼也不是。
她更加懷疑自己了:“或許我做這些隻是想彌補自己在蘇扶楹那裡的遺憾——”
“才不是呢!”伍仙突然大聲打斷周嫽的話,她不知從哪生出來許多勇氣,大步走過來推開玉生,竟然大逆不道雙手扶着公主的肩膀,說:“公主忘了嗎?您當初想讓姑娘們學武藝是因為希望她們能有自保的能力,這是您從先皇後那裡學來的,這是正确的、好的想法,因此您傳承下來了,這是多麼好的事情啊!”
她像是嘴上套的鎖被劈開,滔滔不絕講起來:“公主說您讓公主府的丫鬟們識字念書是因為想要我們為您讀書嗎?”
周嫽似乎明白了什麼,喃喃自語:“當然不是......”
“是啊!當然不是!”伍仙認真看着公主,“學武藝怎麼沒用了?姑娘們現在跟着您是大家小姐,以後難不成也是麼?出門在外若是遇着了歹人沒有侍衛男子守護她們,她們也能自己保護自己。如果平時吃了虧也能當即讨回公道,不必像奴婢從前一樣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奴婢從前就是這樣的!但是——”
她眼神很亮,完全不似尋常丫鬟那樣帶着骨子裡的乖順,“但是因為公主常常讓公主府裡的丫鬟們跑跑步鍛煉鍛煉身體,奴婢當初才能一把抓獲韓永玢派的奸佞小人,從而被公主賞識,有了現在甚至能出現在皇上跟前的機會,還會用九九乘法算偌大一個公主府的财産了!”
“公主您說、您說奴婢厲不厲害?”
周嫽被伍仙一番話沖的愣在原處,“......很厲害。”
伍仙立刻道:“那都是因為公主您啊!因為您的英明決斷。”
周嫽嘴唇顫抖着,她不得不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哭來,伸手摸到伍仙溫暖的身體,她忽然緊緊抱住她,埋在女孩懷中失聲痛哭。
一時間,無論是伍仙還是玉生,全部淚如雨下。
是啊,周嫽想,明明一切都是周翰的錯,為何自怨自艾愧疚不已的是自己呢?她分明很努力地為自己而活的同時也在很努力地幫助别人了,她才不是瘋瘋癫癫,也不是惡劣無情,她是個優秀的、被别的女子需要的女人。
如果非要說,周嫽确實覺得羞愧,她為自己差一點向恨意的源頭屈服感到羞愧!
分明那麼多次見到過女子因為無力反抗蹉跎一生的例子,因此希望女孩們能成為強大有力的女人,哪怕将來隐瞞這份強大生存,但至少她們是知道自己的強大的,她們不會因為男人的否定與批評而懷疑自己,也不會在遇到危險時隻能無能無奈又絕望地乞求神明與男人來救自己!
恨女子們隻能困于後宅,卻又想讓姑娘們學好“能夠安于後宅”的技能就足夠了,她真是鬼迷心竅犯糊塗了!周翰更是罪該萬死!
她從伍仙懷中出來,擡起袖子擦幹眼淚,站起身來,“我想再去摸摸鐵離的臉。”她想記住鐵離。
玉生微怔,順從地扶着公主來到床邊。
周嫽抖着手摸向鐵離冰冷的臉皮,手抖是因為心中仍舊難以自抑悲傷,隻要靠近鐵離,她便不受控制地回憶起從前那個活蹦亂跳,不聽她話但非常堅毅地堅守自己原則的女子。悲傷之餘,她并不覺得害怕,反而十分親切。
“對不起鐵離。”這樣冒犯到你了真的非常抱歉,可是她看不見,她隻能這樣做。
她的手指輕柔而緩慢地掠過女子粗重的眉,有些細長的眼睛,還有很是挺翹的鼻梁。嘴唇是有些厚的,還很寬,臉龐比較細瘦,下巴左側有一顆痣,不大,但是突起的很厲害。
“我會給你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