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去了的事情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周嫽不知道景泰當初提一嘴真的是無心之舉還是刻意為之，但可以确定景泰此人并不簡單，哪怕現在真的因此懲處景泰，對她而言也沒有任何用途。況且，誰說椒房宮就一定比冷宮好了？

“本宮說了，不會追究，師太不用緊張。”周嫽笑容和煦，神色無異，看上去真的對此毫不在意。

景泰微不可察挑了挑眉，臉上笑意愈發深厚，連那雙狡黠的眸子都不自覺綻放精光：“公主玉潔松貞，至仁至善，令貧尼自慚形穢......想必柔妃在天之靈見到有女如此，也會倍感欣慰吧。”

終于提到柔妃了。

周嫽無法确定這是否就是景泰談及那段往事的目的，隻順着她的話作出傷感模樣，“若是母妃......真能為本宮感到驕傲就好了。”她苦笑：“實不相瞞，這十六年來本宮還從未夢到過母妃，也不知她是不是怨本宮克死了她，才不願意入本宮的夢......”

“公主這說的是什麼話！”景泰下意識拔高聲音，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失禮，赧然坐直身子，卻還是鄭重解釋：“公主千萬别這麼想，柔妃——”她猛地頓住，神色惶惶。

站在周嫽身後的玉生皮笑肉不笑：“師太但說無妨。”

景泰低頭撥弄着衣袖，全然不見方才怡然自得的模樣，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感到害怕。

玉生在一旁提醒：“柔妃娘娘是公主與陛下生母，有何不能提的？”

景泰這才恍然大悟，肅帝已經死了那麼多年，如今柔妃的名諱早已經不是禁忌，想到這裡，她倒真心實意多了幾分感慨，想當初誰都看不上柔妃遺留在世的兩個孩子，如今偏偏是他們成了整個大耀最尊貴的兩人。她斟酌着開口：“柔妃生性灑脫傲然，重情重義......”

原來柔妃曾是民間一名屠婦，做的是殺豬賣肉的活。肅帝一次微服私訪不想遭遇了刺客，偶然被拿着菜刀的柔妃所救，對她一見生情。當初肅帝害怕将人吓跑，并未直言皇帝身份，隻是裝作普通公子哥與柔妃相識相戀，後來才将其接入宮中。

進了宮後的柔妃與皇帝經曆了一段幸福甜蜜的時光，皇帝甚至将兩人的愛情故事編寫成書交予朝臣與後宮衆人觀看，這也便能夠解釋了景泰為何對兩人在宮外的事如此了如指掌。

可惜好景不長，向往自由與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柔妃越來越不能接受肅帝後宮裡越來越多的女人，而肅帝也無法理解原先對于他皇帝身份還接受良好的柔妃怎麼變得越來越奇怪，不僅與他愈發疏遠，甚至連見都不願意見他一面了，成天把自己關在飛翔殿中。

後來兩人爆發一次激烈的争吵，肅帝被柔妃打的頭破血流，連太後都被驚動了。還是鄭貴妃的景泰躲在皇後身邊瑟瑟發抖，生怕兩人的怒火波及到她們。

也是在這次争吵後，柔妃便開始渴望出宮——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荒唐事。

柔妃與肅帝關系急轉直下，直至柔妃生下周嫽難産而死，柔妃本人也成了皇宮的忌諱。

“柔妃她......雖然很讨厭肅帝與我們有染，不過隻因此厭惡肅帝，她和我們的關系很好，尤其是皇後娘娘，兩人情同姐妹。還記得柔妃懷着公主時還特意找到皇後娘娘，說要像民間一樣讓公主認皇後娘娘做幹娘......”她說到興頭時突然反應過來般補充：“不過皇後娘娘本來就是公主的嫡母就是了。”

柔妃懷孕？

周嫽抓住其中的關鍵點，試探道：“從前在飛翔殿便照顧本宮的張姑姑說，母妃懷本宮時吃了不少苦頭？”

“是呀。”景泰情不自禁回憶：“柔妃常常跟我們講公主鬧騰的很，總是踢她肚子，而且柔妃還經常害喜，艱難的很。”

盡管知道這是假的，周嫽聽到此還是忍不住鼻頭一酸，胸口悶悶的，玉生将一切盡收眼底，心也跟着疼起來，攥緊了藏在袖筒裡的拳頭，強撐起精神看向景泰：“公主思念柔妃娘娘，卻苦于娘娘早逝，不能夠盡一份孝心，師太可了解娘娘的娘家人，或是有什麼親近的奴仆沒有？公主府也好照顧照顧。”

“這......”景泰壓低眉眼，一瞬間收斂了方才回憶往事時的傷感情緒，無奈笑了笑：“公公也是知道的啊，當初飛翔殿伺候柔妃的奴仆都被肅帝親手砍殺了，至于娘家人——貧尼倒是聽柔妃講過，她父母雙亡，自己一個人與姐妹賣豬肉為生。”

“那她姐妹呢？”周嫽迫不及待問，顯然對此事十分焦慮。

景泰語氣柔和了幾分：“想必已經嫁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