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宗元的老家地處大山深處,距離滬江一百多公裡,開汽車過去後,還要徒步半天進山。他們時間不湊巧,趕到山腳時正好傍晚,摸黑走山路不安全,所以決定在車上對付一晚,等到天亮再出發。
遠離塵世的大山,夜晚靜谧而廣闊,氣溫也像墜崖似地垂直跌落,姜宗元衣服穿的少,蜷縮在後座上,半夢半醒間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從手腳處襲來,忍不住連續打了幾個噴嚏。
“阿——切”
最後一聲噴嚏被攔腰截斷,姜宗元整個腦袋被一張毯子蓋住,他連忙将毯子扯下來,窸窸窣窣聲中,瞥見前座處一點猩紅。
很明顯,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還沒睡,正在抽煙。
姜宗元盯着那點猩紅看了會兒,抱着毯子坐起來。
“謝謝你啊,曾探長。”
他已經知道男人叫曾白鞏,是警署的一名隊長。
曾白鞏聽見後面的動靜,知道姜宗元坐起來了,從馬甲口袋裡掏出香煙夾子,遞給他,“抽嗎?”
“謝謝,不過我不抽。”姜宗元有些窘迫地擺手。
曾白鞏也不在意,将香煙夾子随手往副駕上一扔,擡起手中的煙猛吸一口。
“你是什麼時候認識她的?”
姜宗元正吸着鼻子,将毯子抖開披在肩上,聽見這話“啊”了一聲,驚訝擡頭。
黑暗中的男人微微側頭,露出線條銳利堅硬的側臉剪影,他嘴巴微張,一縷青白色的煙霧逸出,仿佛一條彎曲盤旋的白蛇,從那團黑暗剪影裡鑽了出來......
他又問,“你在口供裡不是說,她是你認識的熟人嗎?她是哪裡人,你是什麼時候認識她的,又是在哪裡認識她的?”
姜宗元楞了一瞬,才明白他說的是那個女人,因為很難一次性解釋清楚,所以姜宗元之前錄口供時隻用了“我老家那邊的一個女人”指代她的出處。
“其實,也不能說是熟人,我也隻不過見了她四五次。”
姜宗元有些心虛地開口,見前面的男人沒反應,才繼續道。
“我阿婆今年七十了,最近幾年身體不太好,年初的時候感冒住院,要多喝開水,不巧醫院正好停了水。”
大山不同于外面資源豐富,還保留了很傳統的儲存物資的習慣,水也是一樣。醫院樓頂建立了一個大大的水房,裡面放有兩個大水箱,儲存了大量用水,以備不時之需。
姜宗元在醫院實習,自然知道頂樓的水房,所以在自來水壞了之後,主動拿了水房鑰匙,要去啟用裡面的備用水。
因為統一管理,水房平時都是鎖着的,也杳無人去。但那日姜宗元拿着鑰匙,順着樓梯爬上去,立馬發現了不對勁。
水房的門是虛掩着的。
他起先一愣,随後覺得可能是其他人跟他想法一樣,提前來過了,隻是臨走時忘記了關門。
他想,上去看看,要是水房裡的水箱閥門已經打開了,他就順手再鎖上門就是了。
可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在姜宗元距離水房門口還有五六個台階時,忽然“轟轟轟”——連續的金屬大力碰撞聲,帶來餘音顫顫,震的姜宗元一顆心也跟着顫抖起來。
他心頭一突,猛的擡頭,就見原本虛掩的門突然被沖開,一個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從上面跌了出來。因是後背向外,一旦從這麼高的樓梯上跌下去,大概率後腦着地,非死即傷。
一瞬間,姜宗元再也顧不得想其他,在女人即将砸過來時,不躲反迎,張開雙臂,将女人的身體牢牢抱在懷中。
咚咚咚——跟女人抱在一起的姜宗元順着樓梯滾落,他的手肘、腳踝、胳膊都有不同程度的撞傷,尤其是腦袋上砸了一個大大的鼓包。但幸運的是,因為他将女人保護的很好,女人并未撞到哪裡。
在确認了懷中的人完好無事還有呼吸後,頭部受創的姜宗元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房裡,醫院的趙院長在他醒過來後,親自來病房看望了他。
“小姜啊,你終于醒了,可真是太好了。”
“你放心,你這次救了人,立了大功,我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
“你盡管在這住着好好治療,不用擔心醫藥費,我們一定會用最好的藥,将你治好的。”
趙院長噓寒問暖,安慰的話說了一大串,還許諾要給他轉正。但每次當他詢問起那個白裙女人時,都被對方一句“她沒事”簡單帶過。
幾句話下來,姜宗元就明白了,趙院長不願意提那個女人,所以他也不再提。
因為阿婆身體不好,姜宗元的手臂也打了石膏,所以,醫院專門請了一個人來照顧他。
胡媽是個外地來的胖女人,成日穿着一件青蓮色褂子,底下是同一色褲子,及腰的頭發編成一個粗粗的辮子用紅繩系着垂在身後,四周的鬓角用頭油抹的一絲不苟貼着頭皮,就跟她那洗的幹幹淨淨的袖口褲腳一樣,一看就是個極清爽利落的人。
她不僅做事利落,做菜更是有一手,被照顧了短短幾天後,姜宗元就感覺自己的褲子有些緊了。
這天中午,胡媽拎着飯盒慌慌張張進來,一邊擦汗一邊道歉。
“不好意思啊,今天過來遲了點,把你餓着了吧。”
“沒事,我也不是太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