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果真到了八月十九那一天,卻發生了大變化,蘇庭月和曾白鞏是如約到了,可其他人卻都爽約了。
“瑩瑩說今天家裡有事出不了門。”
“孫少爺和杜小姐去香港那邊遊玩了,不在家。”
“四哥也說突然想起個事,不能跟我們一起了。”
兩人站在街上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蘇庭月試着提議,“我們自己逛吧!”
曾白鞏心頭一跳,卻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點了點頭,“好啊!”
他們之前不是一起出來玩過,但都是跟其他人一起,兩個人單獨的,還是頭一次。起先不太适應,覺得四周的人都在看自己,兩人之間保持着一人的距離,後來被人群擠了幾次,不知第幾次從人群裡擠出來時,手就牽在一起了。
他們先去茶館裡聽了段說書,又去舊書店裡看了會書,中午是在一家面館吃的蝦仔面,摸着圓滾滾的肚皮出來時,又沿着新馬路慢慢地走。
新馬路是條商業街,兩邊商鋪林立,不僅有傳統的雜貨鋪,還有賣各種西洋玩意的新式商店,其中,以眼花缭亂的服裝店最多。
兩人順着這條路走,隻是為了消食,并沒打算買些什麼,可是走着走着,曾白鞏的腳步忽然就停下了。
“怎麼了,難道看上什麼衣服啦?”
蘇庭月笑着轉身,一眼看見後面櫥窗裡擺着一件白色洋裙,輕紗質地,上面繡着蕾絲花邊,看着精緻優雅。
雖然裡面還有其他衣服,但是蘇庭月一眼就能肯定曾白鞏看的是那件白色洋裙,因為那件洋裙的顔色和造型風格,跟曾白鞏身上的那件白色西裝極為相似。
兩人的視線在玻璃倒影上相遇,曾白鞏朝她笑笑,“進去試試?”
蘇庭月抿抿嘴,也有些心動,便跟曾白鞏一起進店試裝。
出乎意料的,那件衣服很合身,蘇庭月對着鏡子照了又照,很是喜歡,唯一不好的是,這件衣服跟曾白鞏的那件太相似了,如果一起穿,肯定有人會說他們的。
蘇庭月正猶豫着,旁邊的曾白鞏已經掏出錢夾子準備付錢了,蘇庭月趕緊拉住他。
“别,别着急啊,我還沒決定要不要買呢。”
“可是你很喜歡不是麼?”
曾白鞏望着她,将她的手從胳膊上輕輕推開,繼續付錢,“既然喜歡就買下來,至于以後,總有機會穿的。”
“你要真的擔心,大不了我以後就不穿身上這套衣服了。”
雖然他是笑着說這話的,但是蘇庭月卻從中聽見了一股無奈心酸的味道,這讓她想起了那次在山上沒拍成合影,她安慰他時,他當時好像也是這樣笑的。
原來,他早就看出了自己的顧慮。
這樣一想,蘇庭月心裡忽然就有了幾分不舒服。
“倒也沒必要避諱成那樣,而且,”她看着曾白鞏将錢夾子裡的鈔票全都掏出來遞給夥友,最後隻找回了幾塊錢,“就算要買,也不該讓你出錢啊。”
“為什麼,”曾白鞏一楞,望向她,随即又笑了,他歪歪腦袋,“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吧!”
“禮物,你不是早就送過了麼?那本書!”
“不一樣,那次是祝賀你考上大學,這次是——”曾白鞏将零錢塞回錢夾子,扭頭望向她,很真誠道,“祝你生日快樂!”
“不行不行,你給我送了禮物,我還沒給你準備呢!”
蘇庭月跺着腳,焦急半響後,終于想到了一個點子。
當鳳凰尾羽似的夕陽擦着天邊滑過時,曾白鞏和蘇庭月相對坐在國民大飯店的一張雙人桌上,鋪着法式餐布的餐桌中央,玻璃花瓶中插着一朵開的正豔的玫瑰花。
“這就是你說要補給我的禮物?”
曾白鞏環視一圈四周,不愧是滬江最大的西餐廳,逐漸有穿着正裝的客人進來落座。
“不,”蘇庭月伸出一根手指,輕搖了搖,“不止。”
“你等着。”
曾白鞏見她笑着說完,就起身去了旁邊,找到一個服務員耳語了幾句,最後指了指自己這張桌子,服務員順着看了過來,猶疑了下,最後點了點頭。
服務員離開了,蘇庭月朝他擠了擠眼睛,然後很快,整個餐廳忽然暗了下來,周圍響起人聲。
“今日是我們的客人曾先生的生日,為此他的朋友蘇小姐特意準備了一首鋼琴曲——《緻愛麗絲》,讓我們響起熱烈的掌聲,祝福曾先生生日快樂!”
周圍的客人先是不明所以,随後響起熱烈的掌聲。
一束光照亮了角落裡的鋼琴,蘇庭月出現在光中,在鋼琴前落座,撥動琴弦,熟悉流暢,輕快靈動的琴聲跟着溢出。
曾白鞏坐在黑暗裡,一如以往的每一天,默默注視着燈光下的蘇庭月,可他知道他今日并非隻是一個毫無關系的觀衆,因為蘇庭月今天彈的曲子,正是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這個念頭讓他心中一蕩,好像盛滿了一罐子蜜糖,隻輕輕一搖,就能灑出蜜來。
他想,此時的他,應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雖然之後他無數次的回想,他的不幸正是從這天開始的,但他依舊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