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當天去外婆家吃晚飯。自汪尋留在上大學的城市工作後，就不怎麼和這麼一大幫兄弟姐妹們相處了。這盛況實屬難得，但她提不起什麼興緻。

她知道每一個人十二年後的境況，哪怕是不太熟悉的，多少也聽說過。其中不乏有讓她覺得可惜的，但她能做點什麼，她連自己都改變不了。

況且獨居慣了，她真不喜歡社交，更不喜歡和那麼多隻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吃飯。

因為飯桌上難免要攀比，以彰顯自己混的不錯。總而言之，吃的不是飯，是人情世故。

汪尋還在機械地跟着周春娥和不常見的親戚打招呼，隔壁桌已經開始暗戳戳地較勁了。

“宇航，給你爸打個電話，什麼時候了還不過來！”

人沒到齊，盡管涼菜已上桌，大家還不能動筷。聊天的間隙，小姨周春梅掏出黑色觸屏手機讓表弟催促姨夫。

何宇航大咧咧接過。有眼尖的已經發現了這是剛發行的iphone4。

“老三用的是蘋果？不便宜吧。我上次看好一點的配置要六千呢。”

“還行。好用就行。”周春梅是這圈人裡混的最好的，這些錢對她而言确實算不上什麼。

“啧，買貴了，我有個在香港的朋友說他那邊才賣四千多。老三你早說，我讓我朋友帶一個能省不少。”

“那配置能一樣嗎？再說老三又不缺這點錢。”

……

隔壁聊得熱火朝天，越顯汪尋他們桌冷清。大姨周春雨開始沒話找話：“心心高中了，你真的不給她買個手機。三兒可說了她兒子初中畢業就給他配最好的。”

“哪用得着，天天都在學校。不過确實得買個電腦，你上次說的那個能便宜多少？”

姐妹倆聊起來，旁人更是插不上話。好不容易熬到人齊，總算可以動筷了。

不過飯桌上總有不解風情的大人：“宇航初三了吧，打算考哪所高中？”

“他要能考上高中就謝天謝地了。”周春梅剛被周圍人捧上天，眼下提及考試多少不大快活。尤其是孩子成績不怎麼樣的情況。

“當媽的怎麼這麼說孩子！心心不就考上了省中，宇航怎麼不行？剛好心心回來，有不懂的去問她，姐弟兩要是考上同一個高中最好。”

上輩子的汪尋聽到這話，裝作腼腆害羞的樣子回了個笑容給這個所謂的“大舅公”。這會的她可不會遷就，剛要開口，周春娥就把話頭接了過去：“舅公糊塗了吧，心心一個小孩懂什麼？再說她兩周才回次家，哪來的時間？”

她隻好默默地用眼神掃射多嘴的人。感情不是他念書是吧！再說就何宇航吊兒郎當的樣子，就算她願意教，他八成還不願意學。

偏頭看向表弟，原本低頭玩手機的他扯起嘴角對她嘲弄一笑。

叛逆期的少年不喜歡被比較，尤其還是和他最讨厭的書呆子比。

捕捉到何宇航不屑的神情，汪尋感慨他倆果然天生氣場不合，以後能少見一面是一面。

這老人家也真有本事，一句話得罪兩個人。可惜他不僅意識不到，甚至變本加厲了起來：“就說你們平時走動太少，都是一家人盡說些兩家話。三兒市裡不是有套房離省中挺近的，到時候……”

他酒勁一上來，嘴上就沒把門，吹鼻子瞪眼什麼都往外說。

周春梅的臉色有些難看，她就是害怕有人打房子的主意才故意不和姐妹們說，結果吃個飯的功夫就被抖出來了。她瞪了一眼父母，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是自己爸媽走漏了風聲。

為了防止舅公越說越離譜，她趕緊夾了幾大塊肉送到對方碗裡。

“行了行了舅公，多吃點菜，我爹難得一次下廚，快吃快吃。诶，今天姑姑的孫子是不是沒來，要考大學了就是不一樣，聽說這次月考年級前幾呢。”

壓力一下來到了孩子這邊。

“心心成績怎麼樣？”該來的總會來，逃都逃不掉。

汪尋無所謂地回答不怎麼樣，然後她的胳膊肘被撞了一下，同時聲音也被周春娥的“一般性一般性”蓋了過去。

所以她讨厭家庭聚會，實話都不讓說。

汪尋洩憤般夾起一塊冬瓜，還沒吞下，就得到了大姨的肯定。

“心心筷子握對了，還肯吃冬瓜，到底上了省中懂事了。”

這裡面有因果關系？她百思不得其解。前者是因為她上大學以後發現握筆時夾菜确實不方便，花了将近兩年的時間才把從前的習慣改了。另外吃冬瓜是因為放在火鍋裡還不錯，沒想象中那麼讨厭，她才慢慢接受了這種食物。

原來她的改變在别人看來，隻不過是她考上省中所附加的。

一頓飯吃得無聊至極，還不如上學來得自在。

好在七天假期很快就過去了。汪尋七号一大早就捎上她的老年機出了門，瞬間覺得連空氣都清新了起來。

李佳明背着裝得滿滿當當的雙肩包提着行李箱緩緩走向公交站台時，汪尋已經等在那了。看着面前一身輕松的女孩，他有些不解。

哪知對方也覺得不可思議：“你衣服這麼多？”

“不是衣服。”李佳明瞧這樣子就知道她把老師的話全抛在腦後了，無奈道：“是字典，你不會沒買吧？”

汪尋又恍惚了，她怎麼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

“走吧。”去往市中心的公交就要發車，李佳明先行坐了上去。“等會去書店買，你錢帶夠了嗎？”

汪尋攥了下口袋裡的三百塊，有些不确定：“應該夠了吧。”

老師推薦的字典一共五本，按照她上輩子的經驗常用的也就三本。隻是大字典都不便宜，她心裡也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