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謹書有一點不好意思，他清了清嗓子說：“那個，阿辭，關于這個，我要講的話可能比較多。”
“你說我們之間存在認知上的偏差...唔...我不知道你對于我們關系的定義有什麼理解上的偏差。至少對我來說，你不僅僅是我的工作搭檔，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看的。”
葉謹書下定決心要交方辭這個朋友，他長長呼出一口氣，繼續道：“我進這個圈子五年多了，見的妖魔鬼怪也多。我沒什麼特别的身份背景，比起演技實力，學會察言觀色對我來說更重要。”
“我也和你說過，觀察一個人是我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時間一長，習慣就變成直覺了。不是我自誇，我隻需要和對方聊夠10句話，就能确定這個人是否值得我深交。”
“一個人的動态習慣是很難僞裝的，你那天帶着我在荔灣逛了一天，大到提前規劃好路線，訂好餐廳，小到準備紙巾雨傘防曬霜，這些事都被你安排得太妥帖了，甚至在過馬路的時候，你都會主動站到我左邊。所以那天之後我就想，你要麼是個非常有教養的紳士，要麼是個遊刃有餘的情場高手。”
“但是後來我發現你不是這兩者中的任何一個，你隻是有點，唔...怎麼說呢，你隻是喜歡安排，或者說，喜歡做計劃。你的第一場戲，那天，我一直站在旁邊，無意間看到了你助理手裡的日程表，就問了兩句，她和我說‘這是辭哥自己做的，他還幫我做了一份’。”
葉謹書又被這件事逗笑：“我當時真的挺驚訝的，也覺得很有意思，這年頭竟然還能碰到藝人給助理做日程表的。我實在是有些好奇，就和你助理簡單聊了兩句，你猜猜那小姑娘怎麼評價你？”
方辭當然搖着頭說猜不到，葉謹書就繼續說：“她說，‘你絕對是全天下最讓人省心的老闆，我隻是跟着刷工時的’，語氣特别認真笃定，我樂了好半天。但是我更加确定了，你真的是一個很獨立的人，而且，是個很溫柔的人，連打發時間的活動都能替助理考慮到。”
“很多人都說，我謙遜平和的像個假人，這話也沒錯，因為大部分人都隻配看到我的這一面。其實我這個人沒那麼穩重，脾氣也沒那麼好，我也喜歡八卦，我也會情緒失控，也會一個人在家裡大喊大叫‘為什麼我就不能拿一次影帝’。”
“我覺得我們很像，又不太一樣。你對别人客氣，是因為你不在意，我對别人客氣，是因為我惹不起。我曾經因為一次語言上的沖突失去了一個男主角，那時候還年輕，也剛有點名氣，想着，罵就罵了，隻要我有實力，還怕沒有男主角可演嗎。”
“後來你大概也知道了。過去三年，沒有一個項目的男主角考慮過我。我的經紀人替我到處跑到處求人，才勉強争取到幾部電影的配角。他們都說我演戲不挑角色，演什麼像什麼，但圈裡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我不挑角色，隻是因為我沒有話語權，誰不想當男主角呢？”
葉謹書笑了笑，喝了口水繼續道：“扯遠了。所以...大概就是因為我們有點像吧，我也沒什麼朋友，看到你，就忍不住想和你多聊聊，想和你做朋友。太久沒有過這樣的心情，沒能把握好分寸，反倒惹你生氣了。”
方辭連忙擡手止住葉謹書道歉的話頭，這一切都超出了方辭的意料。
葉謹書在說出那句“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時候，方辭權當是對方在講場面話，畢竟成年人的世界，體面都是自己給的。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句真心後面跟的是一番誠摯剖白，隻因為葉謹書覺得他獨立，覺得他溫柔，覺得他們有點相像，隻因為，葉謹書真的想和他做朋友。
方辭還是決定先解決自己最大的疑惑：“所以.....你早上那樣到底是？”
“啊...這個...”葉謹書突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他猶豫了一會兒，想着豁出去算了，說：“因為我在嗑你和袁編的cp！我沒有惡意的！你如果介意的話，我以後絕對不會再提這件事！實在是非常抱歉！”
啊？
啊？
啊？？？？？？
方辭徹底傻眼了。
所以自己的表情解讀能力并沒有出現問題，那個笑真的是“姨母笑”？
僅僅因為我對着劇本發愁，就推斷我跟袁翮沒有讨論過劇本？
然後呢？然後就推斷我跟袁翮去約會了？
所以才問我跟袁翮去了哪裡？
雖然我跟袁翮确實...啊啊啊啊啊！什麼啊！那個不是約會！
好恐怖啊這個人....哪裡來的野生直覺啊？！嗑cp的人都這樣嗎？！
“......”方辭此時此刻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其實也想問問葉謹書為什麼會嗑上他和袁翮的cp，但他沒由來的有些心虛，害怕自己說多錯多，越描越黑。
這個房間的空氣都要靜止了，方辭遲遲沒有說話，葉謹書看着方辭的臉色，惴惴不安。
一個世紀過去了，方辭終于緩過來，蒼白地解釋道：“那個...書哥，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讓你誤會了，但我和袁老師真的隻是同學。”
方辭說這話的時候沒什麼底氣，但葉謹書最開心的是方辭好像并沒有因為這件事生氣，于是他連忙說：“嗯！我明白的！那...我們的誤會是不是就算徹底解開了？”
方辭這才又想起葉謹書掏心掏肺的一番話，他正色道：“書哥，我這個人不太擅長‘和别人做朋友’這件事，對我來說，朋友和同事完全不同，作為朋友，我可能會變得...和現在非常不一樣。”
“我很多年沒有交過朋友了，也不知道該怎樣和另一個人做朋友。在涉及感情的事情上，我一直是比較被動的一方，不過我信奉等價交換，但凡有人願意主動給予，我能感受到多少，就會回饋多少。”
“這樣說起來也許有點天真，但我的确認可‘真心換真心’的說法。就比如，假設你剛剛和我說的都是場面話，就絕對聽不到我現在說的這些話。”
“我見過的逢場作戲和兩面三刀絕對不比你少，因此比起感覺，我往往更願意相信邏輯，所以...我希望你能意識到我這番話的重量。”
“此時此刻，我願意相信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我願意相信你的人品，也願意相信你的真心。...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方辭，很高興能成為你的朋友。”
“你好！我是葉謹書，作為朋友，請多指教！”
葉謹書送方辭到房間門口，互道了一句“圍讀見”。葉謹書靠在門邊，方辭已經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頭，他仍沒有回過神來。
另一隻手覆上來，拉着葉謹書把門帶上：“發什麼呆呢，人都看不見了。”
“雙卿，方辭剛剛說他會跟我做朋友，他很認真地說的，我能感覺到。”葉謹書回頭看着季雙卿，眼眶裡已然是潮濕一片。
季雙卿輕輕吻上去，唇瓣被沾濕，有一點鹹鹹的味道，他把人抱緊：“嗯，因為你很好，你值得。”
葉謹書緩了好一陣才漸漸止住眼淚。
季雙卿給葉謹書擦完眼淚問：“你覺得他看出來了嗎？你不怕他說出去？”
“你還好意思問，你今天吃錯藥啦。你表現的那麼明顯，他應該多少看出來了一點吧。但是他不會随便跟别人講的，他連問都沒有多問兩句，方辭這個人...太有原則了。唉，希望他以後不要遇到不好的事吧。”
“喂！我一個活人坐在這兒呢，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别人啊！”
葉謹書受不了了，狠狠地在對方頭頂揉了一把：“酸死你得了。”
季雙卿才無所謂，抱着葉謹書撒嬌：“哥，說好的陪我吃晚飯，快走吧——”
“知道啦，我換個衣服。”
“我幫你換！”
“外邊兒待着去！”
晚上七點二十分，會議室裡已經到了不少人，比起第一場圍讀，氣氛也熱絡不少。
方辭和袁翮已經坐了有一會兒，袁翮側着頭和方辭講話：“我聽趙敏敏說你沒吃晚飯。”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關心别人的飲食起居呢。”方辭沒好氣地回道：“四點才吃過，不餓。”
袁翮不知道方辭哪裡來的火氣：“真的就那麼生氣嗎？我不是不願意和你說，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