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個名字,宋隕星俊挺的額頭青筋浮現,垂落于衣袖間的手緊握成拳,發出輕微的咔咔聲響,他起身,高大的身影盯着唐落,一字一頓道:“不可能。”
方才愉悅的心情被破壞了個徹底,宋隕星一瞬間陰轉多雲的表情更叫唐落加固了宋隕星在他心中陰晴不定的暴君觀感。
“我不見他,”唐落由俯視改為仰視,小心斟酌着,試探着說,“我隻是想知道他怎麼樣了。”
“沒死。”宋隕星咬牙切齒。
“如果暨淮又要談判贖人,你放不放他走?”
馮亦宏和唐落不一樣,自唐銘離世到唐落崛起,中間相隔的時間太長,導緻唐家幾乎已經破落。
唐落後來最輝煌一呼百應的時候,手下也多是寒門庶族,這些人怎麼也無法和貴族拍案。
所以哪怕唐落勢力再大,也是憑白遭皇帝忌恨,故而被放棄,似乎在意料之中。
若說有人能救他,那麼除了慕光十四區不作他想,那裡的所有人都是唐落精心培養的從屬,他把江灼放在那裡,就是在變相地為江灼培養後繼之臣。
可是,從宋隕星那裡偶爾得來的訊息來看,慕光十四區的處境似乎也不怎麼樣,太子奉命督查,又遣兵調将來到望姚,江灼分心乏術,難以顧及他這裡也情有可原。
因此,唐落便有些懈怠了,也許,他真的短時間内逃不掉了。
而馮亦宏,他是真正的勳貴,背靠馮家,如果皇帝不想堯觀風雨飄搖,那他就算是給馮家主一個面子,也得想盡辦法救一救馮亦宏。
“除非他們這次把堯觀割給我。”宋隕星道。
“……”唐落無語凝噎,他道:“不是他們瘋了,就是你要瘋了。”
堯觀可是暨淮京都,宋隕星也真能獅子大開口。
唐落還要再說什麼,宋隕星已經轉身走開,回來的時候手裡端着一盤精緻可口的點心,他随手撚起一個堵住唐落的嘴,“多吃東西,少說話。”
唐落:“……”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宋隕星一日不落地早晚來唐落這裡簽到,喝喝茶聊聊天,春來萬物複蘇,他們甚至在院子裡一同種下一顆梧桐子,等待來年破土發芽,總之相處得還算愉快。
因為唐落的傷勢,大多數時候他們隻是對坐着閑聊,兩個人過往的閱曆擺在那裡,所以共同話題有很多,宋隕星又有心要與唐落親近,總是能天南地北地暢聊古今逗樂唐落。
隻是有一點,每每話題有一點往現下兩國局勢上靠,宋隕星就會立刻出言揭過去。
倘若未能及時略過,他就目色沉沉面無表情地盯着唐落看,直到唐落經受不住他過于熾熱的目光,讨個沒趣,才悻悻然喟歎:真是難套路。
就這樣,唐落愈來愈不懂,宋隕星留着他要做什麼了。
殺也不殺,拿條件換也不給換,難不成留着過年一起放炮包餃子麼?
或者,唐落垂着眼睫漫不經心地想,宋隕星難道要招降他?
唔,嚣張跋扈的帝國指揮官,深感己國與敵國的科技差距,追求天下唯吾獨尊的權力與快感,所以才這樣堅持不懈、求賢若渴地招才納士,壯大自身以求大權獨握天下俯首?
除此之外,别的什麼理由似乎都立不住腳。
宋隕星其實私下裡見過馮亦宏很多次。
為了那些他從來沒有參與過的唐落的過去。
他實在很好奇,很想透過厚重的時光去看看年少的心上人,百爪撓心般作癢,哪怕再怎麼裝作不在意,也始終抵不過心中那股熊熊作燃的烈火。
似乎隻有馮亦宏知道那些往事。
當然,也有隐秘的嫉妒心理作祟,他可以當面告訴馮亦宏,無論曾經如何,現在站在唐落身旁的人,隻有他,也隻能是他。
陰暗潮濕的地下囚牢,馮亦宏被溫少安的人指揮着提前放下刑架去,因為每次總免不了與宋隕星長談一場,因此得以獲得穿上一件好衣服蔽體蔽傷。
馮亦宏坐在那裡,彬彬君子,溫文爾雅,姿态悠閑地捧着一個帶着缺口的破碗抿水,擡眸,仿佛早有預料。
低矮的桌子上面有酒,昏黃的燈燭噼啪作響,點點泣淚,馮亦宏有些瘦了,略顯蒼白的面容憔悴,又那樣我見猶憐,明明滅滅的燈光下,宋隕星想,倘若唐落見到這一場景,怕是會立刻跑過去抱住馮亦宏給予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