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夜後,肖甯就沒再去學校了,他在家度過了整個寒假,那晚回到家後,他看見小寶時就狠狠吐了一大口血出來,也不知道在氣什麼,把小寶都吓哭了。
小寶手沒有斷,是骨折了,軟啪啪地懸在紗布上,睫毛上吊着兩顆淚驚恐地望着他爸在他面前倒下。
肖甯醒後就木呆呆的,一整天也不說話,胡玉珍回來後他就提分手,提過好幾次,但胡玉珍總是找借口避而不回,後來他就不提了,整天帶小寶去玩,去爬山,或去水邊,一待就是一整天。
大四回學校後,他愛上了爬山,到處去爬山,有時候他會拉着高寒一起,有時候他自己一個人去。
學校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名叫徐諾的女孩子,老是跟在他身後。
這一天他來到天甯寺爬山,看見一個老和尚在串佛珠,那佛珠通體赤紅,主珠是一個金色小貔貅,小貔貅在老和尚手中晃來晃去,雕刻得栩栩如生,肖甯一見就喜歡上了。
肖甯去問,老和尚瞟了他一眼說,這是轉運珠,由菩提子、佛家七寶等如意珠寶熔化重生雕制而成。
貔貅亦正亦邪,可帶來好運氣也可帶來壞運氣,如果一個人前半生都是苦,那麼苦到盡頭戴上這個佩珠的話壞運氣就會變成好運氣,有人一生平安,有人大富大貴,有人愛情事業皆圓滿。
肖甯聽見這話,起了心思,問老和尚這串珠子要多少錢。
老和尚卻搖頭擺手說不賣。
“你一身邪氣,這東西不能給你。”
肖甯跪下來:“師傅,求求你,我不為自己求。”
“不賣不賣,這是我給我小徒弟做的,十年才刻出這麼一串,這珠子有佛性,你卻無佛緣,不賣不賣。”
肖甯性子固執,想要的東西他就必須要得到,想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想要這個東西,他隻是覺得有個人會需要這麼一串東西去趕走他身上所有的不幸。
肖甯在廟裡求珠,一跪就跪了兩天,三月份裡春雨多,第二天下午要來雨時,肖甯望見檐下走來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和尚,小和尚一雙眼睛極其漂亮,但是無神,是個不見光的瞎子,他杵着一根拐杖來到肖甯面前,問他:“你是肖甯?想要我轉運珠的那位先生?”
“我是。”
“你有錢嗎?有多少錢啊?就想買我師父專為我刻的珠子?”
“你要多少?”肖甯問。
小和尚卻又避而不談錢的問題,而是說:“這寺廟竈房牆壞了,我眼睛不好,師傅年紀又大了,你來為我修牆嗎?”
“我來,我最會修房子了!”聽到此話,肖甯眼睛裡有光,仰着頭和小和尚說話,可是轉而又想到什麼,臉又變得難過陰郁起來。
小和尚看不見他的表情,當他答應了,就拿拐杖敲敲青石地闆,說:“我叫清明,是這天甯寺長大的和尚,你跟我來。”
肖甯就這樣在寺廟裡修起竈房來,白天回校上課,晚上就去廟裡幹活。廟裡不吃肉,肖甯飲食清淡,每日就跟着名叫清明的小和尚吃些齋飯,蒸些饅頭紅薯來吃。
在校的時候,那個愛粘着他的徐諾有一天晚上在大馬路邊給他告白了,高寒也在,還笑嘻嘻地給徐諾捧花,高崇華也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可能是來接高寒的。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徐諾給他告白。
肖甯當時不知道在想什麼,笑嘻嘻地接過徐諾的花,和她抱在一起,接受了她的告白。
人卻是挑釁地望着高崇華的。
那眼神好像在說,你瞧,你不要我,自然是有大把的人會要我。
他還是很恨高崇華,雖然他還在暗地裡為了給他求一串珠子,每天起早貪黑地背沙背磚幹個不停。
“爸,肖甯都談戀愛了呢。”
“爸,你有沒有想過談戀愛啊?”心大的高寒在一旁悄悄問高崇華。
他說:“我覺得經管學院教經濟學的那個江老師還不錯呢。”
這話不知怎麼落到肖甯耳裡,肖甯拽着徐諾離開,與高崇華擦肩而過的時候,肖甯冷不丁說出一句:“一個黃土埋到半身的老男人,誰會要他?”
聞言高崇華心一哽,但也沒有出聲,默默接受他的嘲諷。
高寒聽到卻不開心了:“肖甯,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爸呢?你這樣說,我以後就不跟你玩了。”
肖甯見他認真得很,便安撫他:“我不說就是了。”
兩個人重歸于好,高寒送給了他一根項鍊,玉裡面嵌了一顆被刻成“肖”字的金子,高寒說他還有一根,上面刻了一個“高”字,寓意兩個人的友情天長地久,肖甯聽到這裡,又動起了歪心思,趁高寒不注意,就把他那根也偷了過來。
他想送給另外一個姓高的人。
幾個月過去,廟裡的竈房修好了,肖甯也如願得到了那串轉運珠,叫清明的小和尚将珠子遞給他的時候,笑着說:“希望我們有緣再見。”
肖甯回他:“一定會再見的。”
清明是在寺廟長大的,沒有親戚朋友,肖甯是他認識的除了師父以外最親密的人。
肖甯拿到珠串和那條項鍊後,就準備去找高崇華,他在大巴車上拿出項鍊和珠串細細欣賞着,他在想象高崇華看到這兩樣東西時會是什麼表情,他會喜歡的吧...
肖甯知道自己偷高寒的東西不太好,他想着,等他哄回了高崇華,就去打工掙錢還他一根一模一樣的。
可是随即他又愁起來:他能靠這兩樣東西重新和他在一起嗎?
肖甯的心蠢蠢欲動,他給徐諾打去一個電話,說要和她分手,徐諾被吓壞了,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突然,她質問他,他卻問她:“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去爬山嗎?”
徐諾不明白。
肖甯道:“因為我喜歡崇山峻嶺。”
“徐諾,對不起。”肖甯說:“我看見那些山的時候,我想起了他,我可能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這麼一個人了,我有病,我試過去忘記他,可是我忘不了,我竟然為了氣他,而答應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壞,這世上沒什麼可以叫我放棄他了,如果有,那或許就是死亡。”
肖甯一語成谶。
他回市區後,再次拿起手機撥通高崇華的電話,可是卻沒有人接。
肖甯轉而撥通徐楠的電話:“徐楠,知道你們高老師在哪裡嗎?”
那邊徐楠好久沒出聲,一出聲就是怨怪:“肖甯,你怎麼跟徐諾在一起了?你不知道,高老師最近有多難過,他天天去活靈活現喝酒,喝得爛醉如泥,肖甯,你們兩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
“對不起,我錯了,徐楠,我錯了,我讓他傷心了...”肖甯道歉,問徐楠:
“高老師在活靈活現的對嗎?”
“應該在的吧。”徐楠說。
“對了,你上次不是說要把洩露視頻的人送進警察局嗎?後來沒人再發布這些視頻了我就沒問你。”徐楠問:“肖甯,發布視頻的那夥人你找到了嗎?”
“什麼視頻?”肖甯拿着手機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是吧?兄弟,你這是什麼記憶力啊?這麼大的事你都給忘了?”
“這事事關高老師的聲譽,肖甯,你能不能上點心?”徐楠說完就挂了電話。
什麼事事關高老師的聲譽?肖甯拿着手機還在冥思苦想,“嘭!”一聲,後腦勺就狠狠挨了一記。
肖甯倒了地,在一條無人的小道上,一連串消失的記憶瞬間湧入大腦,他殺人了,一根椅子砸在那個中年男人的頭上,他頭上就被砸了個大坑倒地不起,那個老人在兒子死後就瘋了,坐着輪椅沖過來要殺他,兩個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團,他就把他掐死了。
太容易死了,怎麼就這麼死了呢?
肖甯後腦勺被人砸了個坑,有人在他身上摸索着,那是個精瘦矮小的男人,一雙眼像老鼠一樣,肖甯回憶起來,這個人跟他一起乘坐同一輛大巴,見财起意,男人掏出肖甯身上的金項鍊和珠串還不滿足,斧頭比在他的脖子上:“還有錢沒?”
肖甯笑:“手機裡有。”
男人掏出他的手機,問:“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