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落在隊伍最後的李文強猶豫了半晌,還是跟了上去。
“成峰,帶人跟着他,看看他要做什麼。”許燃望着段飛的背影道。
“好,隊長。”李成峰聽命帶隊去追。
許燃慢慢走到柳沐心身前,蹲下身看她,臉上沒有喜悅也沒有憤怒,隻是就這麼平靜地看着她。
“許大哥,把我的骨灰盒還給我。”柳沐心目露哀求。
許燃卻說了一句話:“沒了魏陽和和唐尼蘇,你好像什麼事都做不成。”
“把我的骨灰盒還給我!”柳沐心死到臨頭,還是隻有這一句話。
可是許燃卻告訴她:“我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骨灰盒。”
柳沐心瞳孔放大,失聲暴怒起來:“可是我的骨灰盒不見了,我後來去找,沒有,什麼都沒有,隻有你進了别墅,不是你拿的,還會是誰拿的,會是誰!”
“那我不知道。”許燃回。
“那我哥哥在哪裡,我哥哥去了哪裡,”柳沐心顯見的慌了,呼吸逐漸困難,身上疼痛牽扯得她連氣都踹不上,隻能哭。
許燃說:“我對你,有很多仇要報,我姐姐,我姐夫,趙藍,還有警局裡失去的那些兄弟,柳沐心,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少罪。”
“哈...哈哈...”柳沐心淚眼看他,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活該,你們全都該死,殺了我哥哥的人,全都該死!!!”
此時,許燃也跟着她笑起來,不過隻是微笑,他笑着對柳沐心道:“你縱然可惡,可我現在隻覺得你可憐,一直生活在仇恨中的你,真可憐。”
柳沐心收了笑,緊盯着他看了一眼後,她轉移視線看向了天空,不知怎麼,耳邊突然響起了兩句話:
“你有沒有喜歡的電影,可曾讀過幾本自己喜歡的書,有沒有遇見過喜歡想要保護一生的人?”
“你沒有吧?我隻看見你的雙手沾滿腥穢,多少無辜的生命葬送在你手裡,多少平凡人的生活被你扼殺,你表面是人,卻從未真正活過。”
你表面是人,卻從未真正活過...
盡管從未在意,但冷欽徽從前說的那些話,那陣風還是吹進了她的心裡。
柳沐心在恍惚中閉上了眼睛。
柳沐心死後,柳鳳哭得呼天搶地,最後被戴上手铐押走。
“她并沒有懷孕,柳鳳找這樣的借口,是不想她死吧。”眼看柳沐心的屍體被擡走,聞一默對一旁張景月說。
“可能是吧,我不知道。”張景月回,随後他走向許燃,道:“哥,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許燃也看向他。
張景月又道:“該回家了。”
許燃點頭:“和李成峰彙合,我們就回家。”
平淡的對話,可倆人面對面站着,目光中都似有淚意,為那些逝去,為那些痛苦,以及那些不公。
李成峰和李文強帶着人去追段飛,找到他的時候,他在一顆大榕樹下彎腰查看着什麼,見到他們來,他緩緩起身,他的腹部有一個血洞,是先前被槍擊中留下來的。
距離榕樹不遠處有一個懸崖,懸崖下是萬丈深淵。
段飛站起來,那個洞還在流血,不過他并沒有在意,他隻是垂眸看着掌心的污泥對他們說:“我讀書的時候,智商一般,學習能力一般,學習态度也一般,所以很多科目都隻能勉強混個及格,我唯一學的好的,大概就隻有痕迹學了...”
段飛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因為我哥給我說,學好了痕迹學,無論是追蹤嫌疑人還是尋找線索亦或是逃命,都很有用。”
“逃命...當時我聽到這兩個字,所以我學了。”
段飛繼續道:“我其實一直都不喜歡警察這個職業,我也并不想做警察,但那個時候看見我爸對我哥露出那種欣慰贊許的眼神,我就羨慕了。可是從我考上警校到進入分局工作,這麼多年來,我都從未見過我父親看我像看段景一樣,我疑惑過,也迷茫過,同樣是兒子,怎麼就是不一樣呢?”
“後來,我為了獲得同樣的眼神,同樣得認可,路走得越來越偏,越來越窄,直到後面擠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曾做過很多錯事,拉陳勤墊背,殺了趙藍,推張景月落下懸崖,這些都是我做的,我做了很多很多錯事,我問過我父親,我還能做個好警察嗎?”
“他說,浪子回頭金不換。”
段飛笑了,轉而又冷寂下來:“可是現在我有點疑惑了,浪子回頭,真的能金不換嗎?”
“而我,真的還能做個好警察嗎?”
面對段飛的疑問,沒有一個人回答,李文強站出來平靜道:“段飛,你中槍了,先回去找醫生看看吧。”
“看看?”段飛笑着回問,随即擡頭問站在最前面沉默不語的李成峰:“我殺了趙藍,李成峰,你會原諒我嗎?”
李成峰沉默着不說話。
段飛又轉而看向李文強:“我害死了你的隊長段景,李文強你會原諒我嗎?”
李文強亦沉默。
“你看,你們都不會原諒我。”段飛雙手一攤道:“所以看不看醫生,好像也沒有那個必要。”
段飛笑了,他不再提這個話題,而是攤着手圍着老榕樹轉了一圈,說:“我追蹤劉蛐蛐到這裡,他就不見了。”
段飛問:“你們說他藏在哪裡?”
林中寂靜,忽然,一滴鮮血滴落在他的指尖,段飛拿拇指去撚了撚,粘膩的血液在他指尖化開,是人血。
劉蛐蛐躲在了榕樹上。
一群警察立即圍上去掏槍準備射擊。
“你們别動,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段飛橫眉擡手阻止他們:“誰插手,我殺誰!”
知道自己藏不下去了,劉蛐蛐從榕樹上跳下來,跟衆人打招呼:“好久不見啊,各位。”
他的手掌被炸彈炸碎了,匆忙之中用電熨鬥烙平了創口止血才保住了他這條小命,他的衣服如同破絮一般挂在身上,露出來的皮膚也是大大小小焦糊滲血的傷口。
這種人的生命力就如同小強,你很難對他一擊緻命。
劉蛐蛐此刻還笑得出來,但段飛已經提着砍刀沖了過來。
兩個人在榕樹下打成一團,漸漸的打到了懸崖邊。
劉蛐蛐心狠手辣,一直在用另外一隻完好的手去捅戳段飛腹部的那個槍洞,傷口被他越扯越大,隻差一點點他的手就可以伸進去拉扯他的内髒了。
本來一槍就可以解決劉蛐蛐的,段飛非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
李成峰本想冷眼旁觀,實在忍不住想拔槍的時候,李文強已經拔槍對準了劉蛐蛐。
懸崖邊,段飛在前,劉蛐蛐在後,劉蛐蛐的手已經伸進了他的傷口裡,肆意拉扯,段飛疼的大叫,劉蛐蛐臉上露出變态的笑容。
忽然,段飛一個轉身抱緊了劉蛐蛐,嘴角露出一抹緻命邪笑,段飛笑道:“一起去死吧!”
說完,段飛帶着劉蛐蛐落下了懸崖。
李文強還沒來得及開槍,倆人已經掉了下去。
“飛哥!”李文強奔到懸崖邊,嘶聲大喊。
“對不起...”風中隐隐約約傳來段飛的忏悔。
李成峰緩緩走到懸崖邊,望着底下空曠浩渺的懸崖,突然下跪,埋下身子痛哭起來。
他無法替趙藍原諒誰,因為他連自己都無法原諒,如果當初他警醒一點,不那麼單純,是不是...
是不是趙藍就會平安?
懸崖下的風一陣一陣飄來,吹幹了眼淚,吹散了仇恨,可是...
可是又要拿什麼來填補,該拿什麼來填補李成峰心中的痛苦和遺憾?
後來,警方在懸崖上的一處斷壁上發現了段飛的遺骨。
是的,遺骨,沒有血肉。
他大概是墜崖的過程中掉落在斷壁上,後被秃鹫啄光了腐肉抑或是被其他野物拽來了這處斷壁,成了他們的口糧。
那麼他在斷壁上就已經斷氣了嗎?還是掙紮過一段時間才在痛苦中死去,我們無從得知。
反正生命的流逝從來改變不了時間的車輪。
第16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