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月撇過頭:“無非就是長生之術。”
“什麼?”
“詭靈教為了研制長生之術,不惜以人的精血喂養蠱蟲,”微月說,“而那謝槐便是為了這長生之術才來到那鎮上的,待了一年自知拿不到,便隻能要挾主人替他去取。”
“可那縣令不是奉京都聖上的命來擇崖鎮赴任嗎?”梨初不解。
“呵,你以為那聖上為何要派謝槐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微月不屑的看了眼梨初。
“你的意思是,聖上也是為了這長生之術,”梨初說,“并不是為了調查詛咒殺人案?”
微月冷哼一聲:“凡人不都是這樣嗎,為了一私之欲,死幾個平民算什麼。那謝槐……也不過如此,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私欲,早就不将聖上安排的任務放在心裡,起了妄心想要挾主人替他取到長生之術,得以獨吞。”
“那安柏沅來擇崖鎮的目的也是為了取長生之術嗎?”梨初不可置信道。
微月看向梨初的目光已經接近鄙夷了:“區區長生主人怎可能放在眼裡?”
“……?”梨初面帶疑惑,對于凡人而言長生已經算很誘惑的一個事物了吧。
“主人是為了……”微月似乎想說什麼,但随即停了口,轉而憤憤道,“所以你知道我為何如此對你有敵意了吧?我不想主人為了你一再的做退讓,這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主人。”
聽到微月的話,梨初心中說沒有感觸也是假的,若他今夜沒有找微月交談,那豈不是就一直不知道安柏沅為他所做的事了?可是……梨初有些不知所措,腦海中亂成一團,他有些不敢相信安柏沅對自己有那麼深的情意,他們……他們隻不過認識兩月,對彼此的了解也不過昨夜那番短短的談話;隻不過都是受到巫蠱之術的迫害,不得已而同行;隻不過……有兩次肌膚之親。
梨初擡起頭看着天邊的暗色,星星點點的光逐漸明亮,夜幕開始籠罩大地。突然他腦海中想起昨夜安柏沅所說的,他的養父禁止他産生軟弱的性子,那他對自己的情誼,不正是微月口中那不應該有的樣子嗎?
“我……我不知道,”梨初低喃道,似是在回答微月,又好像在自言自語,“我們隻是合作關系,等到了陵隐寺,找到那個邪教女子,解除巫蠱……我就會立即離開,安柏沅……也會回歸到你們口中那原來的模樣。”
微月沒有說話,她背對着梨初,棕紅色的發帶在晚風中飄舞。
合作關系……對,就是合作關系,這也是安柏沅自己親口說的——梨初陷入了沉思——再說了,先不說安柏沅為何對所謂的長生之術并不渴求,但他的确隻是肉體凡胎,壽命隻有短短的幾十年,對于仙界來說真的隻是如白駒過隙,即使梨初這樣品級的上仙有心想要發生什麼,也改變不了凡人的命數。
梨初這樣想着,心頭竟有些沉重,情緒也莫名的有些悲傷。微月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在蒼茫的曠野中,隻有梨初寂寥的身影在被夜色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夜深的露水開始在草尖上彙聚。梨初從沉思中回過神,他将想不通的情緒都暫時抛之腦後,這樣混沌的思緒也可以清醒一些。
這時他恍然想起再過幾個時辰便要重新趕路,明日的這個時候就會到陵隐寺……不知為何相比于找到那紅衣女子,他心中對安柏沅的身份更在意。在縣令的話語中似乎都在透露他的身份不簡單,字裡行間的無不在暗示他是宮裡養育在陵隐寺的王爺,可這又與安柏沅自己所表達的有出入,難不成這陵隐寺果真是一個人間煉獄?不,不會的,佛門重地豈會發生這種事,一切隻得到陵隐寺後才知曉。
梨初淺歎了口氣,轉過身,随即他看見了身後不遠處靜靜站立着的安柏沅,他穿着玄衣,仿佛融入了夜色。
梨初的身形一頓,腦海中原本清明的思緒又開始變得混亂。
夜色将安柏沅的面容映襯的模糊不清,但那一雙黑眸卻亮的如星辰,晚風吹起了他用黑玉冠綁起的黑發,在梨初的晃神間感覺那縷墨發撫上了自己的肩頭。
“……什麼時候下來的?”梨初問。
安柏沅沒有說話,他眼中沉寂,不知在想什麼。
梨初也不再問,他的心跳不知為何越來越快,這種感覺讓他很不适應。
“剛剛微月都同我說了,”梨初深吸了口氣,說道,“說你為了我答應縣令去尋長生之術,其實你大可不必……”
還未等梨初話說完,他就被一雙有力的手牢牢的帶進了對方的懷裡。耳邊聽見一陣急促的喘息,也不知是誰的,亦或是兩人交纏在一起的。
安柏沅雙手環住梨初的腰,低下頭抵在他的額前,鼻尖對鼻尖。梨初下意識的擡起手抵在安柏沅的胸前,整個人僵在了原地,胸口心跳聲震耳欲聾。
所幸安柏沅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他就這樣站在梨初的身前,不發一言。
半晌,梨初試探的推了推,沒推動,再推推,就被安柏沅锢住了手。
“讓我抱一會。”安柏沅用氣聲說道,呼出的氣息噴灑在梨初的唇畔,梨初立即停下手不敢再動。
停頓片刻,安柏沅歎了口氣,将頭垂下靠在梨初的頸窩,雙手将梨初的腰往自己懷中拉的更緊。
梨初的臉也緊貼着安柏沅的肩側,雙手搭在他精瘦的腰上,感受着身側之人寬厚踏實的觸感。
“……其實你大可不必為了我……”梨初小聲說着剛剛沒說完的話。
安柏沅蹭了蹭梨初的頸窩以做制止:“那都是我自願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梨初不再說話,閉上眼,鼻尖是淡淡的熏香。
“剛剛看着你的背影,感覺好像下一秒你就會離開我。”安柏沅輕聲道。
梨初睜開眼撇嘴道:“我能到哪兒去?”
“不知道,”安柏沅的雙手抱的更緊,“但我總覺得,你去的地方會是我無法到達的。”
梨初的身子一僵,難道安柏沅已經察覺了他的身份?否則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但這種緊張隻是一瞬間的,之後梨初便放松了些。細細想來天界作為一個凡人的确是無法到達的,安柏沅即使是修道者,也無法窺探天族。再加上司命在他離開仙界時就将他周身的仙術都收起來了,任何人都隻會認為梨初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如此看來安柏沅突然說出這種話,想必也是作為修道人士的直覺吧。
這樣想後,梨初心頭又湧上了一絲悲傷,他不知道安柏沅百年之後是否會記得他,是否會懷念他們此刻相擁的樣子。
梨初輕輕的拍了拍安柏沅的腰,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别多想了,我……我現在不是還得和你一起嗎。”
想起他們為何要在一起的原因,梨初忍不住面上一紅,正巧安柏沅此刻直起頭看他,這羞赧的表情立即落入了他眼中。
安柏沅環抱着梨初的手開始慢慢的隔着他的衣服摩挲着後背的皮膚,雙眼也愈加幽深。看着安柏沅的眼神,梨初有些慌亂的擡手抵在他的胸口。
安柏沅停下了動作,深深的看着梨初的臉,輕聲道:“真想快點到下一個月圓之夜。”
梨初臉上更紅,耳尖都紅的像滴血,他裝作氣憤的低聲斥道:“孟浪!”
嗔怒之後,彌漫在兩人之間那股不安就消退了幾分,梨初的心跳也趨于平穩。
安柏沅收回手恢複了平靜,漆黑的眼眸依舊緊緊的凝視着梨初。
他們兩人面面相對立于被夜色籠罩的曠野中,衣袍随風翩動,頭頂就是一片璀璨的熠熠星光,毫無阻隔的晚風呼嘯着将他們的墨發吹起,發尾互相交纏成一團,掩在黑暗中分不清誰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