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店員對她的熟識程度、她帆布挎包明顯的裝有厚重書籍印出來的方形輪廓、和她手指背擦過未幹墨水留下的痕迹,很容易就能推斷出來。
香槟色長發的少女無言看着他。
好一個回敬。
她來了點興趣,半轉過去朝向門口的身體轉了回來,“那你們肯定沒有猜到一件事……”
她話沒說完,剛把少偵團送出門口的柯南又跑了回來。他先是疑惑地看了眼松田陣平,指着咖啡廳的店門對白井由羅道:“沖矢先生到了,白井姐姐快來!”
松田陣平更快一步,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已經起身擋住了她的去路。他比白井由羅高出一頭,單手插兜的姿勢看上去處于放松狀态,但那情緒難辨的淩厲眼神卻像是預備發難的西裝暴徒,讓他看上去十分可怕。他意有所指地問道:“你該不會覺得你真的能一走了之吧?”
白井由羅眉梢輕動,“什麼意思?”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找借口想提前溜走。”
白井由羅:“……”
坐在位置上的萩原研二無奈扶額——不要這樣無情地揭穿女孩子的小心思啦,陣平這個情商窪地的家夥,他都不忍心看。他遲疑着,在動還是不動之間猶豫,十分想上去攔住自家幼馴染。
“這麼着急,你在躲什麼?”
松田陣平垂在身側的手輕微動了動,保持着克制,凝視她的目光卻不加掩飾,尖銳得似乎想要穿透進靈魂。即使内心有着緊咬不放的明确決心,表現在他外表的,也隻有不動聲色的冷靜。
“之前那件事,我可沒有忘記。你是不是還欠我們一個解釋?”
往日那些不耐、懶散、漫不經心的神色全部消失了,他表情寡淡的臉在此時顯得極有壓迫感,隻是靜靜注視她,就有了咄咄逼人的感覺。
伊達航坐在位置上,悄悄靠近了萩原,“松田那小子一直惦記的,就是這個女孩嗎?”萩原點了點頭,目光沒有離開她。
“雖然你們看起來就是愛閑操心的家夥,但我還是要說,既然不是很熟,就少管閑事。”
白井由羅反應很冷淡,繞過松田往門外走,錯身而過時,她側頭瞥了他一眼。
不是很熟——
的确不熟。那是因為他一直沒有辦法見到她。
她香槟色的發絲散發着些許馨香,仿佛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她的發尾。那個時候,她的臉色還沒有那麼蒼白,那個時候,她還是黑發如水。隻是擦肩而過的短短一刹那,松田卻感覺觸摸到了時間飛逝的軌道。
從身邊這個人的少女時代,一直到她長成為一個不甚熟悉的成年女性。她總是如此,突然地出現又消失,仿佛隻有一夏、盛開又謝幕的繁花,等候許久才有一次輪回的相遇。如果這次錯過,下次見面還要再等多久呢?
他不假思索,一把攥住了白井由羅的手腕。
過于迅速的舉動突兀至極。在他用力之下,一個金屬手環從她左手衣袖内滑了下來。白井由羅被他吓了一跳——她的确沒有想到,一個警察居然這麼堅持要為難她。
“聯系方式給我,不然今天我不會放你走的。”
冰冰涼涼的金屬質感和溫熱的體表溫度同時傳到了他手上。
松田陣平掃了眼那個手環,語氣雜糅着一點不完全較真的随意,缺乏表情的臉卻相當具有威懾力,加上他那一身以黑色為主調的正式衣着,如果不是白井由羅知道這人是個警察,她一定會因為他身上的躁郁和兇惡感,懷疑他是個混.黑的危險分子。
她歪頭看了他一眼。
萩原研二暗叫不妙,伊達航一瞬間拉響警鈴,狠狠瞪向松田。松田陣平也感覺不太好,總感覺——那些暫時無法說出口的許許多多話已經被對面滿身戒備的年輕女性一眼看穿。
她淺笑着轉向萩原研二和伊達航,“萩原先生是警察呢,我想旁邊這位先生應該也是警察吧?你們就這樣看着另一個警察威脅普通市民嗎?”
松田陣平被她噎住了,身上的躁郁之氣越發強烈,惡狠狠地盯住她。萩原研二傷腦筋地敲了敲額角,攔住立即起身想要伸張正義的伊達航。在他準備出面打圓場之際,神出鬼沒的安室透忽然出現在桌邊。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
金發青年端着托盤插入兩相對峙的白井由羅和松田陣平中間。他将托盤整個放在桌上,掌心握住松田陣平的胳膊,暗自用力,強行将他的手從白井由羅手腕上扯開了。
他和煦又耐心的微笑簡直完美符合咖啡店員的标準——如果忽略那拿腔拿調的語氣,“請注意你的言行,身為店員我有義務替客人擋下不合理的搭讪和糾纏。”
松田向來和他互相看不順眼,此時被他一阻撓,險些跳起來。在控制不住想要和某個金發混蛋打起來之際,他注意到了安室透向他使的眼色。
解脫出來的白井由羅甩了甩自己的手腕,漫不經心地一撩發尾,露出一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狡猾笑容。
如同設下詭計的人,終于走到了令人愉悅的收網時間,她笑吟吟地對那幾個“朋友”說道:
“原本還想給你們留點餘地的。我剛才說過,你們肯定沒有猜到一件事——沒有發現嗎,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們。我有個姐姐,和我長得非常相像,就是說……有沒有這種可能,你們認錯人了?”
她的笑容從淑□□雅的含蓄微笑,演變為同樣讓人賞心悅目的開懷大笑——假如那笑聲中的嘲諷意味不那麼濃郁的話,會更讨人喜歡。
開玩笑,有人對她步步緊逼,她怎麼可能不做反擊!
“我是好奇你們對我姐姐了解多少,才一直配合着你們說下去,但你們知道的信息少得可憐啊。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呵。”
她朝他們擺擺手,揚長而去。
松田陣平隻是愣了一瞬,她已腳步輕快地留下一道背影。不論萩原研二還是他,都被她突如其來的一段話硬生生控制在原地。
本就紛雜的思緒更是被她一下子攪得亂七八糟,松田甚至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是什麼表情。
“你們不會真信了她那個說法吧?”
站在一旁還沒離開的安室透就很無語,那明顯就是“無中生姐”的瞎編嘛。
松田陣平皺着眉,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模樣。萩原靜默片刻後問道:“她在咖啡廳待了有一段時間吧?她之前都是這麼嚣張……又可愛的嗎?”
安室透:……不想說“可愛”這個詞他可以不說的。
正巧榎本梓也把準備好的餐點端到這一桌,聽見萩原研二的問話,她順勢插了一句,明裡暗裡為白井由羅說話,“如果你們是說白井小姐,她一直都很好相處,是個平和又溫柔的女孩子呢。”
在榎本梓看來,如果有人覺得白井由羅嚣張,或者白井由羅對什麼人表現得嚣張,那一定是對面有問題。
“的确和以前感覺不太一樣。我印象裡的‘伊線’一直是安靜又乖巧的女孩子,完全不像現在這樣……”
娴雅淑女的外表下潛藏着極其銳利的鋒芒。就好像輕輕一觸,就能碰到她底下剛強冷硬的性格。相當棘手呢。
萩原說完那話,松田陣平慢慢道:“直覺告訴我……她絕對就是伊線。”
一旁的柯南許久沒有動靜,默不作聲地觀察着幾個人的來回,鏡片後的藍色眼睛隐隐轉着思索的光芒。
沖矢昴是他發短信叫來接走灰原哀的。他沒有和少偵團一起行動,留下來就是為了盯住波本,如果對方有異常行動或者有和組織成員聯系的趨勢,他會立即傳訊給沖矢昴。
但比起灰原哀,安室透似乎更關注白井由羅的事。
他輕微握了握手掌,灰原哀手心冰涼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那裡。灰原的狀态非常不對勁,隻是因為安室先生的存在嗎?她面對白井由羅的主動也十分反常。
沒有人對他一個小孩子多加注意。江戶川柯南坐在少偵團前一刻坐的那桌位置上,喝着自己那杯沒喝完的果汁飲料,一邊留心聽隔壁桌的對話。
萩原研二正在和安室透在交談。
“真的很少吃到這麼棒的三明治,和一個朋友做的味道很像。不知道做出這麼美味三明治的服務員先生叫什麼名字?”
金發黑皮的服務生笑得異常燦爛,讓人不由猜測,那大概是因為他得意的廚藝受到了誇贊,“安室透。我叫安室透。請多關照。”
三位警察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笑容。
“對了,剛剛那位白井小姐的聯系方式你有嗎?”松田問他。
“有,不過按照要求我們是不能透露客人隐私的。我想這件事可以告訴你們:如果下午來咖啡廳的話,有很大概率能夠碰到她,你可以自己再試着跟她要聯系方式。但請注意分寸,不要過分糾纏。”
就一個服務生來說,他的答複确實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松田覺得奇怪,為什麼安室透居然真的有白井由羅的聯系方式。如果隻是咖啡廳的服務員和常客,應該不會到交換聯系方式的地步。
那其實是前不久乘坐特别列車的那一天他們才交換的。列車緊急停靠後,安室透提議說送她回家,白井由羅拒絕了,但主動問他要了手機号碼。他沒有堅持,要想知道她現在住的地方,不難,隻是要用點手段。
他準備找機會與警校同期們交流一二。尤其是白井由羅的事,他們的态度頗為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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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在安室透回到料理台那邊去後,腳步一溜去到了他們那一桌。
“伊達警官你好啊!”
他用萌萌的語氣主動打了個招呼,伊達航意外地看了柯南幾眼,“咦,你是那個經常跟在毛利偵探身邊的小孩。”
柯南偶爾有在命.案.現場遇到過伊達航,但和這位警官先生不像和佐藤、高木那樣熟悉。“警官先生還記得我!說起來我之前在度假酒店也有見過這位警官,當時是和佐藤警官在一起呢。”
“哦,你是說那次。我正好和她一起搭檔行動。佐藤和高木兩個人感情還是很穩定的。”
萩原研二也沒有什麼架子,很感興趣地和他交流。
“你們好像認識白井姐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認識她的人呢。”
柯南湊過來就是為了打探消息的,迅速開啟了話題。他相信,談到和白井由羅有關的話題,這位警官和另一位他尚且不認識的卷發警官都會很樂意和他多說幾句。
和松田陣平不一樣,一提起她,萩原研二活力感滿滿的明亮眼神變得十分柔軟,像絨布一樣充滿了細膩的溫柔情緒。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我一直很高興能遇到她,不管以前還是現在。不過……”
萩原研二頓了頓。
說實話,他有點被傷到了。她好像根本不願意承認認識他們。總不至于是她一點都不記得他們了吧,那就更受傷了。
柯南猜到他在遲疑什麼,“有個畫家先生一開始也說認識白井姐姐,但他後來又說自己認錯人了。我想,會不會白井姐姐真的有個長得和她很像的姐姐呢?”
松田陣平淡淡發出一聲冷笑。
“不管她是不是有個姐姐。我們有一個辦法可以驗證,順便能讓她無話可說。”
柯南疑惑問道:“什麼辦法?”
伊達航也好奇地看着兩個朋友。
“這個嘛……”
萩原和松田默契地對視一眼,誰也沒有明确告訴他們。伊線鎖骨偏上一點的位置,有一顆顔色非常深的紅色小痣。
她今天穿的秋裝長裙是立領碎邊款式的,完全遮住了脖子。加上她否認自己認識他們來得太快太突然,他們來不及做出反應。話說回來,就算是經常不按常理出牌的松田陣平,他也做不出當場去掀女士衣領這種流氓事——尤其他在白井由羅那裡還要點形象。
所以,要怎麼确認她身上到底有沒有那個印記呢?萩原研二思索片刻,很快就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