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對于彼此之間的社交距離心知肚明。比如說,肢體接觸是否屬于過界行為。白井由羅對他的距離感非常明顯,但她和萩原相處卻随意而自在,連道謝都帶着微弱的調侃和親近意味。
好氣……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斤斤計較了。
松田跨步走過去,一把搶過她手上的粉色圍裙,沒好氣地說:“行了,吃你的飯吧。”
他把圍裙放回廚房,萩原研二随手給白井由羅拉開餐桌的椅子,笑道:“别着急,一會兒吃完飯就得你穿着圍裙洗碗了。”
白井由羅差點嗆到,連忙表示不用麻煩,她可以自己洗碗。但半個小時後,還是松田陣平滿臉不耐煩、卻老老實實地把碗洗幹淨了——隻是沒有系圍裙罷了。
他們離開前,白井由羅把聯系方式給了伊達航,并表示可以随時配合搜查一課的工作。萩原把自己的号碼輸入進她手機裡,松田立即把手機搶過去,又新建了一個聯系人,編輯好備注後還給了她。
“你要是再說不知道我的名字……”
“怎麼不說完整?吓唬人的威脅就免了,對我沒有威懾力。”白井由羅接過手機看了眼,備注名是松田陣平,“雖然你看上去挺像黑警,但你又不是黑警,能對我一個普通平民做什麼呢,對吧?松田警官?”
“……”
是啊,他能拿她怎麼辦……她簡直像泥鳅一樣滑不溜秋。松田陣平又一次覺得,在她面前他還是過于紳士了。
萩原研二在一旁偷偷悶笑,轉眼他就被白井由羅叫住了。松田和伊達航穿好鞋在門口等,回頭看向他倆。她挨近那位柔和微笑着的男人,身材颀長的警官配合地微微傾身。
白井由羅低聲問他,“萩原警官,今天說要來這裡做飯的人,是你吧?”
他當然不會問為什麼她似乎獨獨更為信任他。萩原研二有一顆七竅玲珑心。他知道,眼前的少女也有一顆七竅玲珑心。
他笑起來,沒有回答她,快速朝她一眨眼,滿是調皮明快的少年感,“有什麼事随時聯系我。我可不僅是‘警官先生’,還是朋友哦。”
白井由羅被他的笑容擊中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友好親和的警官先生!
“對了,差點忘了,我幫你把垃圾帶走吧。”他就說好像有什麼事情忘記了。萩原研二正想脫鞋重新走進屋,白井由羅攔住他,“我自己扔就好了。”
“沒關系,反正也就是順手。”
“……請務必留給我自己扔,我還有别的安排。”
“好吧,那回見。”
她強調了一句,萩原雖然有點疑惑,但也沒有堅持。三位警察一并下了樓。
現在是八點多,從陽台可以看到隔壁的燈還沒有亮。和先前慢悠悠的品茶不同,她一連喝了好幾杯茶,拄着她的支具在客廳裡走來走去。最終,白井由羅單手拎了張矮凳,抱了本書,背靠公寓門坐下。
幾十分鐘過去了。
她聽到門外過道的腳步聲停在了隔壁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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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井由羅抄起支具打開公寓門,假裝要去丢垃圾。過道不遠處的人影側頭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和她打招呼,“白井小姐,晚上好啊!”
黑發藍眼的青年背着豎長的琴包,兜帽穩穩扣在腦袋上。他剛把門打開,注意到她拄着的支具,微微收斂了笑容,問她道:“你這是……受傷了?”
仿若溫泉水一樣帶着溫度的嗓音讓白井由羅心口一跳,似乎從胸膛處開始被浸染得微微發燙,她險些無法做出自然的表情和反應。
“是啊,運氣不好,卷進了案發現場。”
“你是要去丢垃圾嗎?”
“嗯,順便去買點吃的。”白井由羅在心底默默想:對不起了萩原警官,雖然你做的飯菜很豐盛……但是……
過道裡的聲控燈暗了下去。黑發青年的目光不知在虛空裡看向了何處。她把門關上,聲控燈重新亮了起來。
流川光道:“我也還沒有吃晚飯,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順便多做一份給你。”
投射下來的光芒将她的眼神徹底照亮。仿佛有千萬繁星在她眼中閃耀起來,将她那雙黑眸點亮得如同仲夏夜的浪漫星空。她笑問他:“真的嗎?你要是認真邀請我,我根本拒絕不了哦!”
流川光不确定地想着,她這句話真的沒有别的意思嗎?
“垃圾先放着吧,一會兒我和你一起去丢,”他拉下自己的兜帽,把隻推開了一條縫的公寓門完全打開,站在門口望她,“你要過來我這邊嗎?”
她心跳快得幾乎有要暈過去的錯覺。模糊的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那一槍眼兒挨得還挺值的。
黑發青年半側着颀長秀挺的身軀,微笑着的藍色眼睛、明澈溫柔的語調,和搭在敞開大門上的手,全部不露痕迹地充滿了接引意味。白井由羅在那一刻想,她可算是懂話本傳奇裡将人引到修羅鬼蜮去的領路魑魅們該是什麼樣子了。
假如接引她的人是眼前這位黑發藍眼的青年,就算前面是有去無回的三途河,她恐怕也願意跟着他淌進去。
從他身邊走進屋的時候,白井由羅感覺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她生怕自己太過劇烈的心跳被他聽到,把她那些心事洩露得徹底。她頭腦發昏地想着,她應該既沒有喝咖啡,也沒有喝酒呀,為什麼神經如此緊張而振奮。
……哦,肯定是因為她喝了茶。
不管記憶在不在,她确信那個深埋在外表下的最核心的自己,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一個完整的空間如此深邃而富有魅力。
隻是屋門被輕輕關上的一個單調聲響。
如同最瑰偉交響樂的起始音符,激起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