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輕聲笑了,“即使是君王,也不是時時刻刻腦子裡都是高屋建瓴的想法。譬如方才,朕的腦子裡便隻有一句詩:雪滿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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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韶匆匆走在回柔福宮的路上,掌心将小小的雕花銀盒捏得發燙。青兒見她回來,嗔怪道:“你今日怎麼一去這麼久?诶……不對?你的臉怎麼這麼紅?該不會是吹風凍着了吧?”
虞韶用手背貼了貼發燙的臉頰,“沒有……我隻是……隻是急着走回來走得有些熱。”
青兒一雙利眼上下将虞韶打量了個遍,“我不信,這天兒怎麼冷,咱們柔福宮離禦花園又不遠,走個來回都不一定能暖了腿腳,更遑論發熱出汗了。你别狂我,快實話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虞韶心知以自己的圖謀,不可能一直單打獨鬥,即使他日真能晉升妃嫔,身邊有個知根知底的幫手也很重要。她與晴兒雖然是打小長起來的情分,但是晴兒一心忠誠都向着鄭錦書,定然不可能幫她。倒是青兒,雖然相處時間不算長,但她心思真誠,又在鄭錦書手下難以施展抱負,是最合适的人選。
試探着地開了口,虞韶觀察着青兒的反應:“其實是……是因為皇上。我……我在禦花園采雪的時候,遇到皇上了。”
“皇——”青兒驚叫出聲,又趕緊反應過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裡隻有全然的驚詫,倒沒有半點對虞韶“攀龍附鳳”的懷疑或者是鄙夷。
青兒壓低了聲音問道:“真是皇上?皇上和你說了什麼?”想想虞韶回來時雙頰通紅的模樣,青兒福至心靈:“是皇上見着了你的模樣,要封你當主子了?”
虞韶趕緊擺手,“怎麼可能!”她展開手,露出掌心的小銀盒,“隻是我也沒想到,皇上居然還記得當日我在小主跟前受的手傷,賜了藥給我。皇上又問了我在柔福宮的差事,說尚宮局下的司花署正缺人手,過了賞花節問我是否有意去做個從九品的女官。還讓我多多舉薦精擅花木之人同去。
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全都是姐姐教的,花木一道之上再沒有誰能比過姐姐的手藝。不知道姐姐是否願意與我同去?隻是若當了女官,便又要拖到三十才能低牌子申請出宮了,若是為此誤了姐姐的終身卻是不好。”
“出宮嫁人又有什麼好?男人還能比銀子更靠得住不成。去了司花署,我就是從九品,和主子面前的晴兒也平起平坐,日後若是能升上幾級,倒比低位的更衣禦女都要更氣派,我連開心都來不及呢!”青兒握住虞韶的手,“阿韶,你我都清楚,皇上既然有心将你調離柔福宮,你的将來隻怕不會止步小小的司花署,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忘了今日的情分,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隻是咱們現在雖有了去處,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明日就是賞花宴。美人主子為了這一天折騰了快三個月,要是出了纰漏可沒有咱們的好果子吃!明日早起,今日快歇息吧。”
虞韶點點頭,“青兒姐姐,我省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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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宴會,萬芳争豔。一盆盆精心培育的名貴花卉簇擁在一起燦若朝霞,而比鮮花更嬌豔的是環肥燕瘦的各宮美人,錦繡華服,高髻豔妝,比這禦花園中的春光還要更加耀眼。
虞韶今日隻穿了一身最樸素的青灰色宮女裝,同色的帕子将烏發绾成的發髻也遮住了大半,在鮮花美人的映襯下更像是一塊灰撲撲的石頭。青兒偷偷對着她比了個大拇指,“你這樣打扮倒是不惹人注意。等會兒送花的時候,我上去,你隻站在角落裡幫着看好東西就好。來日有望,咱們這一關穩穩當當地過了就好。”
不一會兒,前方來人傳喚,青兒忙領着兩個小太監将金帶圍捧了上前。
“若我沒有看錯的話……這是金帶圍?這可是四相簪花之典裡的江南名花,鄭美人尋了這樣一朵奇珍仙葩來,着實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吧。我這手裡的迎春花,和姐姐的金帶圍一比,真真是羞煞人了。”說話的是八品寶林錢曉曉,她出身寒微,姿色又隻算得上清秀,一進宮便成了簇擁在鄭錦書旁邊的應聲蟲,此刻第一個開口為她造勢。
居于鄭錦書上首的美人鵝蛋臉龐,柳眉杏眼,别有一番溫柔婉約的動人态度,正是進來頗為受寵的太後侄女吳婕妤。她淺淺一笑,“錦書妹妹從小就是個好強的性子,為了尋到這金帶圍,花了百金不說,更親自向江南的老師傅請教了良方,日日夜夜小心照顧,這才讓咱們今日能夠一飽眼福呢。”
鄭錦書頗為感激地看了吳婕妤一眼:若論人力家财,承恩公府比已經沒落的鄭國公不知要高出多少去。但香凝姐姐卻隻挑了最不出錯的春日杏花與衆人同賞,是有意将這個機會讓給了自己。
虞韶将鄭錦書眼中的情緒看得分明,不禁心中微哂:以鄭錦書的腦子實在不适合在後宮中摸爬滾打,雖上首淑妃娘娘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她還以為特特強調芍藥奢華富貴的吳香凝,真是她的好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