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閣放置着從立國以來每一年上貢至今的花木記檔,西閣則存放着與照料花木,辨認珍稀花種相關的典籍,供司花署内女官們查詢借閱。”葉掌苑領着虞韶将東西兩閣一一看過,又領着虞韶到了一間軒朗開闊的四方屋子,屋内擺着五六張方桌,窗明幾淨,筆墨齊備。
“我手下隻有四位從九品女使,但掌管記錄修撰事的女官,本來就在精不在多。在你之前的四人,都是每年由我親自出題,從下面的宮女中親自考核挑選出來的人才。即使你是皇上指來,司苑大人親自送來的人,我也不得不探探你的學識底細,才好為你安排差事。”
宮内女官有從宮女晉升而來,也有因才高而選入宮中的官家女眷,虞韶初次見面,看葉掌苑舉止悠然,态度冷清,心中便有了猜測,此刻見她語氣泠泠,更明白這位新上司,心中自有一番傲氣,對于自己這個被加塞進來的“關系戶”隻怕并不十分滿意。
虞韶不以為忤,順從道:“既然是葉掌苑這兒的老規矩,我自然遵從。”
葉掌苑見虞韶答應得爽快,心中松了一口氣,冷若冰霜的臉色也柔和了些許,微微擡手一指,“你的試題已經放在桌上,在兩個時辰之内盡力為之就好。即使答得不好也沒關系,知道你有什麼地方還不明白,我也好對症下藥,讓人帶着你從頭學起。”
虞韶點點頭,便從容在桌前坐下,專心答起題來。試卷題目頗多,一半是考察文化素養,另一半則是考較與花木相關的專業知識。虞韶從小跟着秀才爹讀書長大,後來入了國公府又是鄭錦書身邊的伴讀侍女,前半張卷子答得十分順暢。但是對于花木卻隻是半路出家,即使在柔福宮的時日裡,青兒斷斷續續也教過一些,但虞韶足足花了一個半時辰,才勉強将下半張卷子連蒙帶猜地答了個七七八八。
時辰到了,停筆收卷,虞韶的腦袋還蒙蒙地陷在考核的焦灼中。一盞清茶,一碟桂花糕,輕輕放在虞韶手側,将出神的思緒拉了回來。虞韶微驚,看着站在桌邊的葉掌苑,頗有些受寵若驚,“掌苑大人,怎能讓您親自為我倒茶?”
葉掌苑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語氣卻已經溫和了不少:“你的卷子我已經看過了,文史部分答得極好。花木知識上,雖然能明顯看出不足,但我也知道,你已經絞盡腦汁地努力過了。”
虞韶一聽說到自己的花木知識,就忍不住羞愧臉紅,畢竟自己不會的題目實在是——太多了。
但葉掌苑卻繼續道:“不過咱們主要負責的是輯錄,整理,對于花木知識的儲備也是必不可少。西閣左手邊第一個書架上擺放着的都是供司花署的入門女官們學習的最基礎書冊。從明日起,你便好好通讀背誦,每看完一排,便來我這兒考核一次,我再撥幾樣相關的差事親自帶着你做。如此下來,按照往常的經驗,不過大半年,你就能将書冊之上的知識,融會貫通于日常差事之中了。而你有多年讀書的底子,腦子也靈光,這速度就更快了。”
“那除了讀書背書之外,奴婢……微臣就沒有别的差事了?”
葉掌苑十分訝然,“這些基礎書冊的數量就已經不少,花木書籍大多名目繁多,瑣碎龐雜,要把他們完全記下來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咱們手上的每一筆記錄,都是要保存上幾十年甚至百年供後人查閱的,容不得半點粗心大意,模棱兩可,你先安心學習,日後辦差的時候才能得心應手呢。”
虞韶趕緊解釋道:“微臣并非因為今日得了大人的幾句誇贊,便自鳴得意,自以為可以一步登天。隻是……做丫鬟,做宮女的時間太久,連微臣都不記得,上一次能這樣終日安心隻讀聖賢書的日子,是什麼時候了。”
葉掌苑也難得有些感慨,目含憐憫,但最終也隻是輕輕拍了拍虞韶的肩頭,“既然來了司花署,日後全心全意讀書的日子還多着呢。我手下的其他女史,早就聽說來了新同僚,迫不及待地想和你見上一見呢。”
或許是有其上司,必有其下屬,葉掌苑手下的幾個女史,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至少虞韶一點兒也沒看出來她們對于見到自己的“迫不及待”。好在同僚們都是樂于助人的性子,虞韶捧着書本來請教,從來都是傾囊相授。
虞韶白日抱着書本苦讀不辍,晚上和青兒同住在小屋内,依舊點燈熬油,甚至在睡夢之中都念念有詞。青兒看着啧啧稱奇,“我如今才知道,這世上真有書呆子了!”她輕輕戳戳側身躺在床裡默背誦讀的虞韶,悄聲問道:“你也别光顧着讀書啊,你可别忘了,咱們是為何而得的機緣。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呢?是安心就在司花署待下去,還是想要更進一步?”
虞韶翻了個身,捂着耳朵,“青兒姐姐,有什麼事情等到過幾日再說吧。明日我就要去葉掌苑那兒過最後一關的考核了!”
青兒舉起雙手,連連投降:“是我不好,我不打攪你了。我打小讀書就犯困犯惡,你這書看起來讀得更費腦子,我這就給你熱碗牛乳來暖暖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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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錯。這回的一百道試題隻錯了兩三個而已。”葉掌苑滿意地看着手上虞韶的試卷,“你這一筆簪花小楷也寫得極好,筆力雖然還略顯稚嫩,但是對于你這個年紀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不僅有勤學苦練的功夫,更有難得的天分。我閑暇的時候也喜歡習字靜心,你若是不介意,休息的時候也可以來與我切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