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紫宸殿,虞韶被錢明引進了東側殿。與寬敞華麗的正殿不同,東側殿内中心放着精緻的八角香爐,東面暖炕上鋪着半新的暗黃色錦繡龍紋軟墊,窗邊的桌案上擺着幾本書,一本翻到一半用鎮紙壓着,另一卷竹簡也攤開了一半。無處不在的生活氣息,沖淡了帝王寝居之所的莊嚴疏冷。
方聞笑眯眯地捧着托盤走到虞韶身邊,盤中放着一方明黃色的巾帕,上置一柄牛角形的白玉梳,虞韶不明所以,試探性地拿起了玉梳,便見方公公滿意地點點頭,笑容更深,臉上綻開的皺紋如同禦花園中的老菊花似的。
方公公半掀珠簾,笑眯眯地将虞韶推入其中,珍珠簾被搖曳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坐在簾後龍榻邊的不是趙煜又是誰?
他似乎是午休小憩剛起,未戴冠冕,青絲散落在身後,鳳眼微眯,露出幾分慵懶的風流。虞韶似乎明白了方聞的安排,輕輕上前幾步,試探着問:“微臣……伺候皇上梳洗?”
“嗯。”君王淡淡地答應了一聲。
虞韶這才伸出手,動作輕緩至極地握住垂在趙煜垂在肩頭的發,握着玉梳從上而下,輕輕梳理。梳完了一側,還不待虞韶開口,趙煜就自覺地轉過身子,方便她梳理另一側,虞韶抿着唇,心裡覺得有些好笑,皇上這樣乖乖聽話的模樣,倒像是一個大孩子。
三千煩惱絲,也總有梳盡的那一刻,趙煜察覺到身旁女子的動作停了,有些奇怪:“怎麼不動了?”
接着便看見少女窘迫地捏着手裡的玉梳,不好意思小聲哀求道:“皇上,微臣隻會梳女子的發辮,不會梳男子發冠,要不然還是讓方公公來吧……”
趙煜握着虞韶的手,有些無奈地笑了,“是朕不好,之前卻沒有想到這一點。這一次就先饒過你,跟着方聞仔細學學,日後成了紫宸殿的司寝女官,這就是你每天的差事了。”
“司……司寝女官?”
看着虞韶貓兒一樣瞪大的雙眼,趙煜覺得可愛,笑言道:“如何,正七品的官位可還配得上虞大人?燕居堂那邊不好再沒有緣由地喚你過去,但是朕卻舍不得長久不見你,留在紫宸殿,留在朕的身邊,好不好?”
虞韶含羞應了,紅着耳朵站在一旁,看方聞熟練地為趙煜梳起發髻,戴上金冠。方公公笑着問道:“虞大人可學會了?”
虞韶點點頭,她從前也伺候過鄭錦書梳妝,男子發髻要更簡單得多,看起來倒并不十分難。
“知道你在司花署的日子過得開懷,給你兩天收拾好東西,再請司花署的上峰同僚們好好樂一樂,後日申時讓錢明接你來紫宸殿可好?”
虞韶沒想到趙煜如此細心,自然更加感激,連忙應下。
男人又接着說道:“紫宸殿伺候的多是太監,沒有宮女,女官除了你也隻有兩位司膳,一位司茶,一位司衣,還有一位彤史女官。她們都是從小伺候朕長大的人,年紀比你要大得多,性格也持重溫和,隻彤史女官姜末促狹愛玩笑,你不理她就是。”
彤史女官受命以錄宮闱之日常,及内庭之燕婉瑣事,使皇家之幽微,得以筆墨傳頌,能玩笑的不過是閨房之事。虞韶不禁想起自己在燕居堂内與趙煜相擁而坐,口舌相接,心中一酥,隻覺得面頰也燙了起來。
趙煜卻壞心眼地捏了捏虞韶的臉頰,笑道:“朕還沒對你做些什麼呢,怎麼就臉紅了?莫不是起了什麼壞心思不成?”
“皇上……微臣才沒有呢!”少女含羞嬌嗔,引得帝王開懷。
方聞默默退出房内,一把按住在門口探頭探腦的錢明,“你這個潑皮猴兒?沒規矩地看什麼看!”
錢明被方聞揪住耳朵,疼得龇牙咧嘴,連連讨饒,“方爺爺,奴才錯了,再不敢了!奴才這也是擔心虞大人嘛,等她出來了,奴才還要送她回去呢!”
方聞這才放過他,叮囑道:“虞大人再過幾日就是咱們紫宸殿的人了,你小心伺候着她,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