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妏妏來不及輕言安慰幾句劉娉語。
擔心楊程遠環伺在右,還挂心蔣鶴賢會被暴怒中的男人襲擊。
被劉娉語抹着眼淚推着她:“蔣鶴賢說話太傷人了,你帶走他,我現在一丁點都不想看見他。”
朱妏妏和蔣鶴賢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地出了門。
外頭尖耳細聽的幾人瞧着冷峻神色的這二人,滿腹牢騷和八卦都吞回肚裡。
待朱妏妏和蔣鶴賢走遠,那群侍者一擁而進包廂,收拾狼藉的殘局。
街道天色剛暗,被無盡夜色吞沒的長街上,車輛呼嘯而過。
幾個人瞧見這對冷戰的男女紛紛側目,可也不敢多看,自顧自地繼續低頭玩手機。
行人自來如此,看是容貌登對的俊男美女在吵架鬥氣,就不免多瞧幾下滿足自己的無聊窺伺心理。
可看多了也就覺得大同小異。
再漂亮的臉陰雲籠罩也不願多看。
何況蔣鶴賢和朱妏妏二人氣場非同一般。朱妏妏在前抱着瑟縮窄小的肩膀,走路行色匆匆,不容親近。
後頭的蔣鶴賢冷臉不語時更是讓人畏懼。
他們在一個十字路口蓦然停步。
準确來說,是朱妏妏打破寂然,手往邊上一指毫無溫度地道:“你往這邊走吧,不要跟着我了。”
蔣鶴賢蹙眉不吭氣,也不貿然伸手拉她,反惹她怒意更熾。
他低語說:“你喝酒了,待會溫度燒起來怎麼辦。一個人不安全。”
冷暴力在朱妏妏身上隻發生過一次。
二十年來頭回和蔣鶴賢斷聯不到半個月,她先感到無盡的折磨。
在朱妏妏家的良好教養中,溝通是格外重要的事。父母極力規免冷暴力,以免朱妏妏和他們生出罅隙,在人格的完整塑造裡走下敗筆。
因而朱妏妏此生也不願再度重現,那類幼稚而内耗的手段。
“我會愛自己看着辦的,回了宿舍還有舍友。”朱妏妏搖搖頭仍不退步。
夜晚的風刺骨寒涼。
剛從暖氣融融的包廂走出更覺汗毛四立。這盞紅燈分外的漫長,連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頻繁擡眸,疑惑幾分鐘的紅燈時長。
途中朱妏妏打了個電話關心劉娉語,聽得對方情緒穩定已快到家中,不由松一口氣。
而肇事者一副冷漠旁觀的模樣,似乎毫不在乎别人死活。
朱妏妏壓着自己心裡的責怪,省得出聲之後招惹周圍人人相視。
偏偏她無論走到哪,蔣鶴賢都像聽不懂人話似的執拗跟随。最後倆人分别都與學校漸走漸遠。
朱妏妏這回也沒了脾氣,低眼打了輛的士。
在對方的車趕來前獨自坐在地鐵口的欄杆上看風景。
這座城市安保頗佳,可不保夜晚有哪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無聲無息地現身造事。
這個等待車來的過程中蔣鶴賢始終保持那一種臉色,不大好看。
可又不像剛才包廂裡舌戰群儒那般六親不認。
的士拐了個紅綠燈如約抵達,眼見朱妏妏籠着裙身,彎腰探頭就要上車,蔣鶴賢也不由分說在她身側入了座。
朱妏妏頓時像被燙鐵灼燒,酒精上腦,往另一車門摔門下地的時候打個趔趄。
被後面緊随而至的溫暖懷抱一把摟入。
車上的男司機剛要她報尾号,見是段癡男怨女的愛情不由煩躁連連,撞了下方向盤破口大罵:“上不上車了,秀恩愛是吧,給我取消訂單,煩死了!”
蔣鶴賢抱着腳步不穩的朱妏妏,隔着車窗對司機說:“不坐了。我們會取消的,麻煩你這一趟。”
朱妏妏眼瞅着司機一踩油門絕塵而去,忍不住奮力在他懷裡掙紮。
她擡眼瞪着蔣鶴賢,眼裡卻有朦胧色酒光水意,把怒也變成了一種含羞帶憤:“你做什麼,别碰我。”
蔣鶴賢向來尊重她的意願,胳膊再使力,這時聽她尖銳的語調,也不由小心翼翼松了手。
随後便敞着外套,蔣鶴賢站在那麼條燈火輝煌的長街尾抿嘴看朱妏妏。
“我們有話好好說。”
朱妏妏被風吹醒腦子裡蔚蔚蒸起的酒汽,理智稍稍回身,看着自己在大街撒潑便立刻寒噤。
過了會,她低頭輕輕說:“我不知我們還有何好說的,我們隻适合做朋友,可是……”
她擡頭忽然看着蔣鶴賢。
蔣鶴賢心裡一驚,越發沉住氣往她身邊走。
看她酡紅的臉色更不想放手,蔣鶴賢試圖用言語緩勸:“我們找處清淨的地方說話,這裡人多。”
蔣鶴賢果然了解朱妏妏的性格。
此言一出,朱妏妏拿眼望了他片刻。終于一語不發地随他走到一家打烊的店面門口。
朱妏妏說:“我們還需要聊嗎,我們之間的隔閡已經進化到聊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的地步了。”
一滴水從樓上某家二層店鋪的窗闆滴落,蔣鶴賢及時走開,連帶着護着朱妏妏也往旁走了一步。
他這才看着朱妏妏,聲音也被黑夜熏染輕了一度:“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
初時那一杯酒痛飲入喉,朱妏妏還不覺如何痛苦難咽。
現在酒勁回胃,她頓時有點頭暈腦脹地站不住腳,隻用還算清明的眼瞟了他一眼,自言自語地嘲諷:“那你剛才算什麼,你對我的朋友當面說那麼重話,你有沒有顧慮過我的打算,以後要我怎麼面對她。”
蔣鶴賢隔了幾十秒,道歉:“那算我不好。”
朱妏妏摟緊披衣,這和劉娉語從上好的時裝店買的外套中看不中用。
看着質地做工都不差,穿上身時也沒有多麼粗糙的質感。可風一吹透徹心寒。
才方知漂亮不能當飯吃,它雖華美可并不保暖。
蔣鶴賢卻不知道她腦海裡翻江倒海的這些念頭。
隻聽朱妏妏疲累了般搖頭輕歎,把手機裡的打車訂單頁面退出,吸吸鼻子,扭頭往不知名的路口走:“今晚太亂了。你既然說我們需要好好談談,那就過幾天再聊吧,我也要好好想想。你先讓我睡個覺。”
她一轉身肩膀又被拽住。
她這綿軟的身體本就不擅運動,這麼一拉就無法控制走路的朝向。
朱妏妏剛要再說些不中聽的話刺這個固執而惹恨的男人。
蔣鶴賢指指剛擦肩飛過的車尾氣,而後靜了靜,似是很不善于此類發言而沉默數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