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言和朱母的話裡意思,幾乎差不多。
“他這男孩兒還真有意思,那種頂着萬千責難的時候還能臨危不亂,一手把葬禮舉辦得井井有條,且不容他人染指,那些犄角旮旯裡鑽出來的老頭子們都沒話說了。”
朱母笑看着侃侃而談的朱父,指着他對朱妏妏說:“你瞧你爸,那天鶴賢談了你一句,他倒對人家印象好起來了。”
朱妏妏養得尖銳的指甲差點割破腳上皮膚,擡起眸不動聲色道:“他說我什麼了?”
朱父往後倚靠沙發:“我也不瞞你,妏妏。爸爸不止一次擔心這小子對你有非分的企圖,那天他倒和爸爸說這種場合不必讓你來,爸爸也不知怎麼,忽然覺得一直是我以小人指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說他要是和你有點什麼,有必要通過我和你媽轉交那麼大事麼?”
朱妏妏勉力笑了一下,随即恢複了平靜點點頭。
也來不及揮走從剛才起一直漂浮在面前的那個灰蒙蒙的身影。
就着濕潤的眼眸,朱妏妏靜靜微笑:“是啊。”
朱父又說:“我看好他,這次創傷肯定能磨砺一個男人的品性。”
朱妏妏沒做聲,忙着應付即将到來的期末考試而挑燈夜讀。
大學生涯才不過半,可學校人人自危,趕着上戰場的氣息不得不讓人用十副精神迎接每次戰鬥。
期末結束出分數的那兩周,朱妏妏跟着學姐參與了一個科技園教授的學術會。
完了那些早早畢業在各大領域發光發彩的師哥師姐,為彰顯雄厚的财力和平易近人的親切,包下了一大棟避暑山莊的酒店。
朱妏妏很忙,忙到焦頭爛額沒有餘暇去關注他人的生活。
情愛的滋味她已經嘗過,現今更關心自己的前程是否光明。
起初朱妏妏會刻意屏蔽有關蔣鶴賢的動向消息,又或有人無意談起時,端着她不會惹是生非的笑顔美言幾句。
絕不會做出诋毀中傷蔣鶴賢的事,免得自己也落個遭人猜忌的後果。
這段時日不大好熬,過了身體應激的嘔吐反應,可看見蔣鶴賢的照片仍會怔然着留步。
在更年輕的年紀,她和蔣鶴賢有所分歧時更愛極端地把他貶得一文不是。
現在她會在學習生活的間隙,承認蔣鶴賢生得實在無可挑剔,連分手了的舊情人也要承認,他這麼面容精緻的男人并未因一段情愛的結束而頹靡不振。
兩個人都挺好,都精神十足迎接燦陽,不是很好麼。
朱妏妏不會因自顧自的期待落空而失望,也不會過分關注蔣鶴賢的私人動态。
一段時日之後,朱妏妏聽見蔣鶴賢的近況已不會起伏波瀾了。
那是大三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不知是誰把蔣鶴賢退學了的消息傳進她耳朵。實則蔣鶴賢不來學校已有段時間,朱妏妏和一衆議論紛纭的人裡才後知後覺地得此訊息。
一個學姐翹着二郎腿,膝蓋擺着一個産品研發的小冊子不無可惜:“蔣鶴賢上學期期末沒考試也沒去補考,學分績點都不夠,畢業就困難了,如今竟然主動退學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朱妏妏低頭寫字的筆刺啦一停,在雪白紙頁劃出鮮黑墨迹。
旁邊不少圍着聽話的學妹才紛紛和盤托出,說入學時就聽說有個校草級的男學長,是她們所有新生的白月光。
學姐的眼珠在朱妏妏臉上轉了一圈,把她偷偷拽到一邊小聲詢問。
内容都和那些不厭其煩,來問她蔣鶴賢近況的人們一般大同小異。
朱妏妏的回答往往禮貌不失溫柔:“他是我老同學,我倆家庭都認識,但去年過節後漸漸少了聯系,我也有點時日沒見他了,不知道怎麼一回事。”
學姐素來疼惜她這謙虛好學的學妹,并不會給她難堪,反而拼命找台階給她下:“我是記得,好多人還借你的手想要蔣鶴賢手機号呢。”
朱妏妏笑了笑:“我都快忘記這回事了,這一年過得太快了。”
一年不見,兩年不見,三年不見。
日子一天天過去,所有人便也開始淡忘剛剛入學的時候,蔣鶴賢身邊總黏着他那個高中時一起考過來的老同學。
在别人的印象裡,老同學,不是老情人。
老同學而已。
蔣鶴賢退學的風波逐漸平息,沒人再見過他也沒人再提起曾經有這麼個特立獨行的校園白月光。
朱妏妏會慶幸她分得快刀斬亂麻,因為如果一年前的她得知一年後蔣鶴賢退學了,肯定不如現在活得這麼平順坦然。
她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選擇。
從此人生真是能用一帆風順,還複原位可言。
朱妏妏偶然在夜深人靜的睡夢裡想起那個葬禮上素未謀面的灰影。
去年他缺考的那段日子正好是送他爺爺骨灰回老家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已不可知。朱妏妏時常會覺得那影子一直飄到臉前來,攜着一身風雨和濕意。
蔣鶴賢在她的夢裡從不說話。
頭發烏黑濕亮,穿着出殡應着的黑色挺括西裝下褲。他在整個灰蒙蒙的雨色裡是唯一一抹白皙亮光。
他下颚瘦削如刀刻,什麼也不說就隻靜靜坐在她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