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母不好多說。小心地避着朱父的雷池仍不慎踩到,隻得從廚房泡了杯枸杞水。
然後自己到陽台給朱妏妏打電話訴說此事。
朱妏妏正在公司加班趕點,一杯咖啡能續命一個晚上,琢磨母親話裡有點催婚的意思。
她一時就不急着吭聲,而是打了一大段報告才停下來,說:“爸爸他年輕時應酬多了,這些年驟然遽減,到現在也沒緩過來呢。媽你退休後有時間了,我帶你倆出去經常逛逛。”
朱母停頓一下笑了笑:“我也不是催婚。”這話一出朱妏妏心想後頭必然是老生常談的催婚戲碼。
朱母的意思無非是她和朱父不能常伴身旁,朱妏妏隻有找個可心可意的人,今後身體若是有點意外,人家也能及時地在身邊伺候。
朱妏妏就笑,捶着腰酸背痛的頸肩:“這世上哪有比爸媽還好的男人呢。”
朱母一聽這話一時也說不出反駁的理,想了半天才道:“今天我聽你談阿姨說,民民縫針技術很強,很被教授領導看中。”
朱妏妏說:“他從小替他媽媽修補各種東西,那手巧是自然的。”
朱母趁勢添油加醋了一把,她在外頭表現得風輕雲淡,不在乎女兒未來結不結婚,甚至大大表現通情達理的方面。
内心看着一個個同事的孩子成家立業,朱母嘴上不說,心裡别提那把火有多旺:“你和民民當真沒聯系了。”
朱妏妏點點頭,繼而打破母親心裡最後一絲幻想:“他是學醫的,最好選個工作清閑的女朋友,未來孩子有照應。我這替人打雜的命哪有休息時間,你看談阿姨這幾年還有沒有跟你提起這茬子事了。”
朱母徹底一言不發,心裡也覺得朱妏妏言之有理。
結婚生小孩顧慮的事太多,她也曾經曆這麼段人仰馬翻的混亂時日,感同身受,才能理解談母有時候的瞻前顧後。
朱妏妏擔心一提到後代,這話題更要滔滔不絕沒完沒了,正準備應付幾句把電話挂了。
朱母那頭連忙止住她:“你們公司的男同事呢。再退一步說,上回送你回來那男的呢。”
朱母意有所指的此男,是附近某所百層樓高的企業公子哥。
這一大片成群的都是身價不菲的人,乃至于看到豪車名牌穿梭眼都不必眨一下。
朱妏妏和女同事經常在樓下的咖啡廳消磨午休時光,時而聊天看手機,時而端着筆記本敲敲打打,免去在辦公室遇見主管敲打審問之苦。
夏季悶熱多雨,雨一下就是來勢洶洶的勁頭。
朱妏妏和同事本意隻是在玻璃門口觀雨,一群年輕的女人說笑不停。其中的朱妏妏一件深藍柔軟質地短袖配一條蜜色米白裙子,胸前挂着工牌,她正下意識地把頭發一塊撩到一邊解熱。
做了一半,發覺自己這是頭剛剛齊肩的半長不短的頭發。
門前的黑車飛馳電掣經過,濺起的水花險些撲向她們的裙角,一群職業女性尖銳咒罵着,往後彈跳。
那位豪車的主人當晚要了朱妏妏的電話号碼。
朱妏妏剛開始以為是殺豬盤,待對方哭笑不得地自證後,又疑心對方是廣撒網。
朱妏妏大學見識的有錢人不少,對于這些有豐厚家财的公子爺早已祛魅。何況同齡的辦公室男女都待遇不錯,薪資甚高,肉眼可見的大有前途。
看着接連幾個女性友人和同一階層地位的男性找對象,她們話很直白:“我們自個賺得也不少,過幾年還會更多,何必去找不學無術的草包受氣,自個開心最重要,地位平等才有愛情,隻能讨好男人的愛情去他的吧。”
朱妏妏深有同感。
這位豪車少爺與她關系不了了之。但小區從此誕生這麼一樁傳聞,朱母肩負街裡鄰親斷言朱妏妏會找個好人家的壓力,倍感頭痛。
朱母臨近退休工作清閑,每晚在陽台喂蟲子吃,當下又被叮了好幾口,啪啪地拍死那些不識好歹的蚊子道:“你上面左右有個表姐頂着,回去見你叔叔嬸嬸還有話說,哪天你姐姐也……”
朱妏妏忍不住咳嗽,好容易正經地清了清嗓子:“我和表姐都這麼聽話了,每一步遂着你們大人的心願走,結果你們還不滿足,這做女兒的也太不容易了。”
朱母不做聲了,自知理虧矮了一截,忍不住把嗓音放低:“媽媽錯了,以後不催你了。”
朱妏妏心說,該催還得催。
朱父的聲音從旁邊窸窸窣窣地響起,剛開始冒了句“你們談什麼呢”,朱母拿着聽筒瞧了他一眼繼續說話。
這回朱父聽清了她們的最後一聲交談,眉頭一皺重重地感慨一聲:“可不是,至少妏妏沒像那個蔣醫生的孫子,好好的苗子,說折了就折了。”
朱妏妏許久沒聽到關于這人的事情,低頭在明亮的光線下修稿,什麼話也沒說。
倒是朱母低哼了一聲,以前對蔣鶴賢态度甚是溫和的她,如今也有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朱母替蔣老師憤憤不平:“費盡心思教出的孫子怎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一個人說堕落也就真堕落了。”
前兩年有一年她有節假,和朱妏妏在外邊旅遊,看到甘願給别人當導遊的蔣鶴賢,這男人竟然對退學一事毫無廉恥心,朱母回來後就再也不惦着這個不求上進的男人了。
朱父聽朱母道了這麼段奇緣,感歎了一聲又說:“你們當時怎麼不跟我說起這事。”
朱母沒理插科打诨的朱父,隻凝心囑咐朱妏妏:“要是蔣鶴賢和你聯系了,你也别太劃清界限,以前他爺爺對我們家不薄,我們面子上要過得去。”
朱妏妏頓了頓說:“沒有聯系過。”
朱父考慮得更為實在:“找男人别找蔣鶴賢這種的,其他你随便在你辦公室抓一個青年俊才,應該都不會錯。”
朱妏妏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笑了一聲:“爸你想得可真夠深的,改天你到我辦公室來轉一圈,看看你眼裡那些不錯的男同胞,私下裡都是副什麼德行。”
朱父不以為然:“一段關系有嫌棄才是真實的,一味隻有愛,那多半懸,全是靠濾鏡撐着,怎麼能步入殿堂。婚姻要像你爸和你媽這樣經營出來,七情六欲都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