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開車的時候海倫忽然發現自己包沒拿,而她面色又太差得去醫院看看。
朱妏妏本是最後一個上車,也顧不上被落下,又扭轉回地上。
“我去找找,你們先走吧,待會在醫院會面。”
朱妏妏吩咐了譚琦玥,便趕着往裡走。幸好包廂裡還沒來得及收拾幹淨,趁着一個人慢悠悠地清理果盤,朱妏妏抓着海倫遺落的小包便扭身離開。
翻了翻貴重物品都沒遺棄,朱妏妏正打算到外面看看有沒有等客人的的士。
剛穿過七彎八拐的幽深廊道,她聽到後面隐隐約約的動靜不由一停。
隔壁空曠的洗手間響着嘩啦啦的水聲。
朱妏妏才猶豫的當口那人便擦手出來。一時間撞上都不免無言,沉悶的氣氛流淌着對面散發的酒氣。
若說朱妏妏擡起胯就想視而不見地離開,男人嘶啞的聲音無疑是塊粘合劑,直接把她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多年不見,蔣鶴賢的語氣一如往昔簡短有力:“何必躲我。”
受酒精的催發也難免帶上喑啞暗沉,聽着分外讓人生起拔腿就跑的沖動。
否則,難得維持的體面又将被扯下遮羞布,相互争吵不休。
蔣鶴賢沒等來她的回複,停頓幾秒也不在意。接着掏出口袋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水痕:“這麼久不見,你連句話也不願意對舊情人說。”
他倆分手還算平和,然而前兩年的偶然重逢不歡而散。
于是兩廂再見,不由得都生了當時沒爆發完全的憋屈氣。朱妏妏能聽出他語氣平淡裡的尖銳刺意,回眸直視了蔣鶴賢。
這一下轉過頭她再沒忍住,開了口:“好久不見,你怎麼一次比一次狼狽。”
蔣鶴賢不是沒看見她昂貴不菲的衣服。
那每走一步,便清脆作響的高跟鞋聲,每一下都不容忽視。
他的确不是個總揭着自己臉皮任人打的性格,面對朱妏妏卻常有忍讓。可畢竟多年分開,時過境遷,蔣鶴賢已經完全沒必要再像從前那般一退再退。
他聽着朱妏妏的奚落卻未變色,眼眸隐隐有銳光射出,仍是蔣鶴賢式作風。
他微笑了笑:“你倒是越來越好,如今完全是我高不可攀的地步了。”
朱妏妏站直身盡量不往後退。
以前每次她都難以直面蔣鶴賢的氣場壓迫,現在仰仗着身份地位,倒能鎮定一二。
“我不敢說自己混得有多好,這幾年對我自己而言,确實要過上更好一點的日子。”朱妏妏表現得故意驚訝,“倒是你,連導遊的工作都丢了來混這種……”
蔣鶴賢打斷了她想也沒想就說出口的話,還是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腔調,朝她散步般地走近一步。
“你繼續說下去,為什麼停頓。”他不覺笑了起來,一副人人都能踩損的自甘自賤:“做男模?ktv男模?”
朱妏妏沉默片刻,倒反駁不了他。
隻覺得多年不見這人的死皮賴臉已爐火純青。
而她曾心生愛慕的那個男孩高貴而優雅,早早死在他堕落辍學的那天。
如此一來,朱妏妏反倒不覺得蔣鶴賢哪句話再能傷得到自己
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面對蔣鶴賢,能如斯平靜。
她舉起手給他比劃了個大拇指,聲音要多淡有多淡。似乎蔣鶴賢下一步再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都與她無關:“你去街上乞讨我也不會攔你。”
剩餘再難聽的話她已然說不出口。
咬了咬發白的嘴唇,便要轉身離開。
蔣鶴賢在身後不無嘲諷地說道:“我還以為依你的性子勢必要和我吵一通,原來現在你連吵都和我懶得發生了。”
朱妏妏腳步有所停頓,竭力讓自己的聲線聽着平穩無波:“你想錯了,我們已經毫無關系。而我隻對親近的人才有所期待,有所失落,有所盼望,有所插手。”
她沒去管身後男人的臉色有多不堪,哒哒的高跟逐漸消失在盡頭。
叫了輛空車朱妏妏坐進去,發漲的腦袋慢慢随車的起伏而平靜。她覺得自己本該冷靜,連心情都不會波動。
遇着醉成爛泥的蔣鶴賢,還有他身邊一看就是社會下九流的地痞流氓。她承認自己有一瞬間就和凍住了似的。
即便是以當年最親密無間的朋友身份看待,也會覺得現在這個混成狗都不如的蔣鶴賢,擔得起一句“物是人非。”
朱妏妏抵達醫院,早早把蔣鶴賢這事抛在腦後再不多想。
依着電話裡的指示找到海倫等人。
被簾子隔開的床鋪前站着兩個白大褂,其中一位男醫生背影似曾相識。再瞄一眼,床邊守着的譚琦玥先瞧見她打招呼。
而後那男的也回轉過身,斯文儒雅的面孔。看文件時他戴了副眼鏡。
朱妏妏剛從商務所的紙醉金迷抽身而出,一時瞧這人間煙火的急診大廳,便有些恍然。
譚琦玥把手機放下,彎腰檢查了海倫的額頭溫度,對朱妏妏歎氣:“這小妮子氣血不足,要在醫院補鐵。我正給你打電話呢,你家談醫生聽見你的名字,特地把他血液科的同事拉過來看了看。”
朱妏妏看着談言民朝他那同事點個頭,不一會那人離開隻剩他們幾個。朱妏妏那一幫同事隻剩譚琦玥徹夜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