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鶴賢一邊脫着外套裡面的馬甲,一隻胳膊還挂着剛揭下來的嶄新筆挺的外套。
嘴裡叼了根煙,拿着打火機要點燃了。
擡眸的一瞬看見朱妏妏,與他視線相錯。
朱妏妏不動聲色地直起後背,點頭當做打了個招呼以示禮貌。
蔣鶴賢看了她幾眼,把煙虛虛掐滅了扔在附近的垃圾桶:“你喝酒了麼?”
朱妏妏遲疑幾秒鐘仍是搖頭,聞到他身上散發襲來的酒氣,忽覺與他身上平常的那股醇香酒味不大一樣。
多瞄兩眼顯然不太适用于相敬如賓的分手情侶上。
她保持目不斜視又不失禮儀的舉止,偶爾在蔣鶴賢說話時看着他,也不過兩三秒就挪開。
蔣鶴賢身後走出來的那包廂歡聲笑語,即便門半掩着也抵擋不住裡頭的鬧騰聲。朱妏妏用指甲點了點他後面那台門:“你的酒局?”
蔣鶴賢笑着點頭,收起了平日那副冷淡的模樣,也把手從兜裡拿出來作勢向她靠近。
朱妏妏往旁邊側了側,又走了幾步點了個頭,輕聲喃喃:“挺好的。保重身體,我那兒也還有事。”
蔣鶴賢目送住朱妏妏從自己的視野裡離開,擡起腕子聞了一口。
滿鼻子他自己都适應不了的白酒氣息,不知道朱妏妏怎麼能把“挺好的”這句說出口。
他走往洗手間的時候,還和剛從裡面出來的男同事打了個照面。
蔣鶴賢就用餘光瞟了那麼一下,那男同事便不禁頻頻回頭,打量這英俊高挺的男人數次。
有種被人輕視而禁不住要挑釁回來,卻又避開正面交鋒的意味。
待到酒局散了,這男同事還覺得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那幾眼怪得很,心下不太舒服。
但因結交了不少名人着實快活。
朱妏妏從旁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房買了抗敏藥,剛出店門就拆了一闆吃。不知道效果如何,但至少心裡安慰上能起點甯神安睡的作用。
她這幾年幾乎滴酒不沾。
今日厭煩那男同事借酒親昵的行徑,幹脆從劉娉語那學了一套偷梁換柱的喝酒技巧,多數将酒吐在了棉紙上。
朱妏妏給主管彙報了今日的進程,掃了眼附近的地鐵站正準備下去,兩聲滴滴的喇叭在她的斜對面響起。
蔣鶴賢的車,停在散發暈柔白光的路燈下面,降下半扇車窗朝她微擡下巴:“我送你一程吧。”
朱妏妏剛想說不用,無意看見男同事正從酒店大門走出來的身影。
就近打開了他停靠在身邊的副駕駛車門,一溜煙坐進去了,臉上那努力化解驚天駭浪的平靜表情還沒轉變過來。
在蔣鶴賢眼裡看着,就覺她格外的面無表情。
蔣鶴賢覺察出她的情緒起伏來源,似乎是那個蹲在馬路牙子邊正在打電話的年輕男人。
他掃了眼住朱妏妏還攥在手上的藥盒外殼:“還是喝酒了,你今天看起來狀态不太好。”
朱妏妏聽他這麼一說,直覺自己臉色大概不太紅潤,嗓音便有些低落,也沒了往日的氣定神閑和故作鎮定:“哦,是嗎。你先開走吧,我家的路你知道。”
蔣鶴賢一手扶着方向盤熟練運作,眼依舊停留在她白皙的側臉皮膚,不經意問:“要去醫院麼?”
朱妏妏笑了笑,把整個人往方向帶勒住的地方躲閃,偏頭望着窗外稍縱即逝的霓虹流彩:“有點好笑,好像每次喝酒你都在場,事後去醫院打點滴也都是你見證我的狼狽不堪。”
蔣鶴賢把手撐着窗框,說:“我還以為你都忘了。”頓了頓,“刻意地忘了。”
朱妏妏搖頭,竟然第一次能用輕松平常的語氣和他對話:“我最近發現真正的不在意并不是遺忘,而是看淡。”
身下的車子突然發出尖利的刺響,蔣鶴賢将腳微微松開,任着車速提快。
耳邊的風如同呼嘯般穿隧道,朱妏妏幾乎聽不到手機在響。過了好一陣,意識到男同事的來電想裝沒看見。
蔣鶴賢朝她伸出空手,另一隻仍然悠松地在馬路操縱奔馳,向她要手機:“我替你接。”
朱妏妏沒給:“這是我同事。”
蔣鶴賢往她的來電屏幕瞄了一眼,又調轉視線:“我知道,我幫你接。”
接着不待朱妏妏回應,他率先将半個身子倚傾過來。借着朱妏妏愣神的功夫,将那手機直接接通,放在耳邊。
朱妏妏不敢在車上跟剛傷愈的蔣鶴賢糾纏,唯恐讓他頭疼。她隻得擰起眉頭道:“你這人怎麼……”
蔣鶴賢已經在通電裡開了口,一把嗓子低沉清亮:“你好,找朱妏妏什麼事?”
朱妏妏趕緊抿緊唇不去搗蛋,小心翼翼聽了一會。
那頭才傳來那男同事的聲音:“你是誰。”後又馬不停蹄地添了句,“小朱在旁邊麼?我要跟她通電,有件工作上的事要溝通。”
蔣鶴賢輕松作答,甚至撒謊的時候眉毛也沒挑一下:“妏妏在我身邊,她睡着了。你有話是跟我說讓我轉述,還是你明天再問不遲。”
那男同事死寂了好幾秒鐘,似乎是站起來了有衣褲摩挲的窸窣細聲,還有一聲歎息:“我明白了,我明天去公司再向小朱對接吧。”生怕他誤會似的,還說:“她勤勉能幹,我挺看好她的,我們隻是同事,在同一個主管手下工作,沒其他關系。”
蔣鶴賢笑笑:“嗯。”
他僅僅是嗯了一聲,就把通話摁斷了。那邊朱妏妏皺眉看着他,問他:“這就是你想要的效果。”
蔣鶴賢繼續活動筋骨,把脖子轉了一圈,不減車速飛速下橋:“以後他多少會顧忌着你點,不敢對你亂來了。”
朱妏妏一見他理所當然的态度,拿回手機更捏緊了攀附在邊緣的手指
好半天,朱妏妏方道:“恐怕顧忌的不是我,是你這擺出正宮的姿态架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