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妏妏尚心存僥幸:“我這次反應輕了許多,是不是意味着這酒也有個抗敏過程。理論上我适量地增加酒的分量,慢慢會好起來。”
那和她差不多年齡的醫生頓時就笑了:“我是沒見過有人拿自己身體開玩笑的,這有必要麼?酒是這麼不可或缺的東西麼?”
朱妏妏無話可說地笑笑,拿着開藥單出門。
剛走幾步,和她擦肩而過的一個男住院醫師在背後叫住她。
“朱妏妏?”
朱妏妏還以為是以前的同學。細瞧,發現是之前骨折時去骨科看病,會面過的一位醫生。
她猜着對方是因為談言民認識自己,便很溫和腼腆地笑了笑。
又不缺禮貌地适度拉開彼此距離,朱妏妏半作疑惑:“沒想到還能在這碰着面。”
那醫生插着兜也笑出聲:“我也奇怪怎麼這麼不湊巧,談言民一小時前還跟我在病房呢。你是來找他的嗎?”
朱妏妏不覺看他一眼:“我沒必要特地來醫院找人吧。”她多少覺得這大男生有點缺心眼,擡了擡手裡的化驗收據單。
那男醫生一拍腦袋,也不覺得尴尬。當即還拉着她各種跑上跑下,拿藥拿單子。
一副做盡東道主地誼的模樣,使人啼笑皆非。
朱妏妏好容易覓個獨身一人的清淨時間,也不在意這男生下一秒是不是打給談言民。
她走出醫院,去外面的超市買了瓶酒精飲料。
也沒準備喝,提着袋子準備回家找個時間,再試不遲。
夜晚的風到這時開始發威發力。
朱妏妏摟緊身上披衣的時候,看見那個以為早就離開的男人,還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站着等她出門。
他先一眼瞄見朱妏妏袋子裡是什麼東西,走過來說:“該怎麼評價你呢?明知不能喝還要嘗試,真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
朱妏妏無心為自己狡辯,默默把袋子拎到另一隻手防止他突然襲擊,眯着眼:“我有分寸。”
不知不覺,蔣鶴賢跟着她走成并肩的姿态。
有一刹那,朱妏妏覺得這樣才是他們本來該走的路。
如果她不曾心生情愫,如果他們不曾待在一起,她也不會因後來的一切傷心難過。
更不會對蔣鶴賢的人生有過多的期待和希冀。
如若隻是朋友,他們想必現在還能相處自然,沒必要一見面就短兵相接。
蔣鶴賢看似沒在意她的想法。
憑着他優越高挑的身高,時不時都能瞧見她嘴唇的緊抿,與臉上各種僵硬自持的表情。
他本想說什麼,見朱妏妏這大忙人又跟哪位同事上司或是客戶聊天。
蔣鶴賢等她挂了電話方道:“不能喝酒,為什麼一定要勉強自己。把身體搞壞了,就那麼好受麼?”
朱妏妏看他一眼,心裡總有什麼東西堵着嗓子眼發洩不出。
她習慣了把任何一切吞在肚子裡。隻給外人留下一個好脾氣好性格好相處的外殼。
然而蔣鶴賢像是要抓着她心窩那個情緒小人,也不顧血液和經絡就要拉出她的身體。
她這一段時間遇見他,時常感到胸口很不好受,悶得厲害。這會朱妏妏也隻悶悶說:“能别偷聽我的電話麼。”又說,“你自己不也喝酒還說我。”
蔣鶴賢不予理睬,輕輕哂笑接着走:“我是因為我喜歡。你又是為了什麼呢?”
朱妏妏蓦地停步,清澈無濁的眼眸黑白分明:“蔣鶴賢,你恐怕一直不太清楚我們當初為什麼分開。我太循規蹈矩,而且在乎世俗道理。辦公室有它的準則,社會亦有。我今天因為上司的期待和整個職場的氛圍,我就會逼着自己改變,去适應他們。明天我也會聽從父母的意見去結婚去完成人生的使命。”
蔣鶴賢一下子聽她說那麼多話。眼見着他神色從一開始的随意自在,漸漸凝重深沉。
半晌他笑:“這就是你說的,我們為什麼分手的理由?”
朱妏妏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那口氣歎道:“我倆真的不适合,明明那麼多分歧。”随後自言自語似的掉轉了個方向走過去,“為什麼當初我就沒發現這點?為什麼當初的我那麼笨?”
沒走幾步肩膀就被拉住了。
朱妏妏仍用袖子護着臉,不想讓他看清自己現在的表情。
蔣鶴賢看着她不斷輕顫的肩膀,安靜幾秒鐘說:“現在也不行嗎。我也工作了,也……”
朱妏妏抽了抽鼻子。除了鼻頭眼睛暈紅,再擡眼的時候完全恢複素日的風采。
她低着眸子搖搖頭:“不要再想那些事了。我對自己有很清醒的認識,希望你也有,這樣我們才能都快樂。不是嗎?”
蔣鶴賢問:“所謂清醒的認識,就是指你連結婚都要和不喜歡的人?”
他随即感覺自己又咄咄逼人,很快緩和語氣,“那照你說的,我們都平靜些吧。你看你現在的樣子,怎麼一個人回去,上我的車,我送你回家。”
朱妏妏擡着頭:“你答應我。”
蔣鶴賢沒吭聲,朱妏妏這才發現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引着自己到了他在外面的停車點。
朱妏妏不再耍小性子,上車後用濕紙巾壓了壓眼圈。
蔣鶴賢直到發動車,才低低說:“你覺得我逼你很緊麼?”
朱妏妏也沒說話。隻低頭看了看手機的來信,一大串字都讓她心浮氣躁,隻得先丢在一邊不去管。
蔣鶴賢說:“其實我一直都這樣,但是以前我會有意識地……”
朱妏妏打斷他:“那請你繼續像以前那樣吧。”
蔣鶴賢蹙緊眉頭,将車轉了一個大彎。不選擇直接倒車出去,而是費盡周折地來這一下。
如若沒有安全帶的桎梏,朱妏妏險些感覺自己要飛出去。
她不覺瞄了一眼蔣鶴賢的側臉。
意外發現他靜得出奇,沉色的眼眸堪比外面深黑的夜空。
他僅在開到外面,看見之前那個一直盯着他倆的男醫生,還在目視他們這輛車,嘴角有輕微的扯動。其餘時間他一言不發,直至将朱妏妏送到小區外面。
朱妏妏要出門了,蔣鶴賢忽然開口:“如果我說我答應不了呢。”
朱妏妏背脊一僵,什麼也不回答飛速地下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