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早已淹沒在時間長河的情緒,在須臾之間消逝。
饒是朱妏妏第一時間轉回頭來。向來觀察敏銳的談言民順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名早早慚愧低頭的做路工人。
談言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後,想了想,問道:“你們之前認識?”
朱妏妏覺得這并不像和蔣鶴賢那段感情似的需要隐晦不說。
她點頭得也很坦然:“以前他是我們學校隔壁的職校的。”
談言民大約猜出,他倆的交集僅限于男生追求女生。畢竟朱妏妏高中時既文靜又優秀,吸引了許多男生默默關注。
一問果然如他所料。
談言民不禁長纾口氣:“你那時候隻跟着同班女生玩,連别的班的同學都很少見,像隻長頸小天鵝似的匍匐在高高的雲端,雖然脾氣很好但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好接近。”
朱妏妏有些沒想到自己在他人視角裡,竟是個孤高的形象。當下愣了愣,看着談言民欲言又止的神色也說不出更進一步的話。
可巧醫院就快到了,她便穩穩地停在了外邊無人的空地。
談言民似乎有一腔的話想說卻說不出口,深深瞧着朱妏妏。
最終仍一言不發,他拿了白大褂一邊穿上一邊朝她謝道:“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但我想我想還有機會。做個朋友應該還行,不至于就這麼老死不相往來了。”
兩家長輩,都是好面子丢不開禮數的人。就算再因婚房一事撕破臉皮也沒必要相忘江湖。
日後一個醫院退休的,見面的日子更數不勝數。頂多别人圍着調侃兩句,當事人心裡有點異樣外也就别無大事。
朱妏妏覺得自己接下來想說的話,特别像分手的情侶離别言。
所以那些句子在喉嚨裡打轉半天,也沒能出口。
她本想讓他再找個值得的女人喜歡。又覺這話傲慢且不尊重對方。
朱妏妏改口說道:“你忙前忙後給我爸爸找醫生,以後有機會我再請你吃飯吧。”
談言民才像被說中了心思般笑起來,很快又隔空和她招招手:“沒事,我們老師下周回來,我當面再着重問問他。預後十年本來就是不容忽視的節點時間了,你也平時多勸朱伯父,切不可掉以輕心。”
朱妏妏笑笑:“他可惜命了。”
談言民眼見耽擱了不少時間,忙扭頭打了最後一個招呼。
他的腳步倒還不緊不慢,态度也不見慌亂:“我先進去了啊,以後聊。要是我給你打電話,千萬别不接。”
剛剛兩人一輛車,覺得空間一下縮小了許多。現下談言民一走,把兩邊窗戶都放下就顯得空曠不少。
她能聞出,談言民身上不止有常年消毒所沾染的醫院常見味道。
更有一股熟悉的煙草香。
哪怕一個好學生在中學時代再恪守本分,成年以後該喝酒該抽煙的都不會少。
有些壓力過重的甚至抽煙更兇。但朱妏妏知道,父親對這種不違反年齡限規的行徑,向來寬容。
他和母親反感的從來不是抽煙這個行為。而是違反規定當刺兒頭的那種嚣張,讓他們不悅。
朱妏妏預備倒車,開出醫院這一帶區域的時候。車窗外冷不防探進一個腦袋。
那女人瞅着她,發出一聲叫聲:“你不是朱妏妏麼,我當我認錯人了。”
夏嫣這些年的境遇顯然不比大多數人差,唯一與學生時代不同的是她懷孕了。
扶着她的那位硬朗男人,看似是她來陪産檢的丈夫。
眉毛濃密下巴還泛着青茬,總之是位與蔣鶴賢截然不同類型的男人。共同點隻剩下都還長得挺帥這點。
那丈夫很快被夏嫣趕走了。留下夏嫣把手搭在朱妏妏的車框上,一個勁地瞅着朱妏妏。
朱妏妏尋思她是孕婦應該悉心對待:“好久不見,夏嫣。進來坐着吧。要不要我送你倆一程。”
夏嫣也并非聽不出她的客套話,但那友善打量的笑容下一秒蕩然無存,變臉堪比川劇。
夏嫣的聲音壓着一股怒意似的直逼朱妏妏:“你現在混得可真好,不愧是你啊朱妏妏,飛黃騰達了就翻臉不認人。”她捺着嗓子狠狠說,“蔣鶴賢就喜歡你這麼個東西,真是白瞎了眼了。”
朱妏妏意外。
夏嫣是為蔣鶴賢抱不平來的。
按她倆的交集隻有個蔣鶴賢在中間這點來看,她這麼憤憤不平好似朱妏妏把蔣鶴賢傷得有多深,也很是奇怪。
被人指着鼻子罵是件不太好受的事。
朱妏妏因為覺得,夏嫣此刻那副委屈樣很滑稽。
所以朱妏妏比她更淡定地反問了句:“剛剛那位是你大學時說過的男朋友麼?”
夏嫣立刻難為情似的,唰一下紅了臉。還在狡辯:“不是又怎樣。你諷刺我做什麼,我是和男朋友正當分手又找了個,你是在蔣鶴賢最低谷的時候直接抛棄他。你的心是有多惡毒,那時候他爺爺剛去世,你提分手良心不會痛嗎。”
完了她還死盯着朱妏妏的臉不放,欲圖從這張臉上瞧出點悔恨的端倪來,終告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