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胤城受困後,魔族單方面封鎖了消息,直到淩子殊星夜逃出城,城中的消息也因此走漏後,長晏宮的仙人和凡修們才會在數日後聞訊趕來。
但這一次,淩子殊出不了城了。
他會死在風吟手裡。
他是最早出現在卯月樓裡的人,也是離風吟手邊最近的那把鑰匙,能夠解開古魔血脈對她體内力量的壓制。
淩子殊,不是什麼好人。
用完之後,再殺了也無妨。
他有膽子刺她一劍,她便還他一劍。
魔族将自己的罪孽安在她身上,她便将自己的殺戮僞裝成魔族的惡行。
殺一人,救一城。
和世人所想的不一樣,神的後人并非總是溫和慈悲之輩。
塵世之中有不少守護者,是要踩着他人的骸骨,走向前路的。
隻要能兌現她作為一位神官對卯月神的承諾,她可以像魔族,像那些縱火燒死她的百姓一樣,成為披着人皮的野獸。
風吟在卯月樓中謀劃了兩日,在她的盤算裡,所有能利用上的工具都能發揮作用,幫她盡可能把戰線拉長,這樣她才能掌控好絞殺所有入侵者的時機。
晨昏更替,日升月落,鬥轉星移。
樓内的卯月神畫像輕輕地發出了一點光亮。
畫像上的女子隻留下一個背影,顯得靜谧且沉默。
女子的懷裡抱着一隻幼獸,此獸名為拜月獸,狐首兔身,通體潔白如玉。
畫面上最明亮的是那一輪圓月。
相傳,卯月神起初也隻是一隻小小的拜月獸,生來就在星霓海邊修行。
她時常用歌聲引導過往的船隊避開危險,經曆了萬年,才在機緣巧合之下成了千胤城的守護神。
卯月神的身軀承受不了過于強大的神力,于是她毀滅了自己的肉身,将她的力量散落在星霓海的深處。
此後,千胤城時不時地會經曆訣夜,每過訣夜,就會有一抹星輝随着卯月樓從海面升起,神官會登上樓頂,在萬民的祈盼下打開最高處的觀世窗,以示對窗外這大千世界的敬意。
這一刻,終于到來了。
風吟的神識在迷宮碑林前停下步子。
她再不能向前了。
一股強大的力量将她的神識收了回去,千旋百轉間,她看見卯月樓内的物件都釋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華。
樓身“嘎吱嘎吱”地發出了拔節而起的聲響,上方的八扇小窗越過了平靜的海面,籠罩在了這夜的最後一抹月光之中。
她聽見少許海水順着卯月樓的屋頂和外牆流落,重新回到星霓海中。
遠處,人們趁着太陽尚未升起,穿着禦寒的厚衣裳,在露沉霧重的破曉,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岸邊。
他們雙膝跪地,向着浩渺的海水頂禮膜拜,口中吟誦着已經傳唱了一代又一代的禱歌。
千胤城将在真正意義上醒來。
門扉外的風鈴搖了幾下,發出清晰的脆響。
門内安放了不到一月的水晶棺的輪廓逐漸消融,平躺在其内的白衣女子吸入了她在塵世間的第一口空氣,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從浮動着澄藍色符文的淺台之上走了下來。
風吟不太習慣這一身血肉的鈍重,她的體内已經沒有一點神力了。
她就像乍出籠子的困獸一般,在卯月樓内來回地踱步,然後平複了一下心情,坐在了一方炮台後面。
這個炮台的射程可以覆蓋到千胤城外,用來針對還沒沖進屏障内的魔族們,是上上之選。
風吟把操縱室内的座椅調整到最舒服的角度,準備開始長達三日的持久作戰。
與此同時,正殿外的風鈴又響了幾聲。
風吟面色微變。
難道是淩子殊抵達卯月樓的日子提前了?
她循聲望去,果然看見風鈴之下,有一個颀長的人影。
他着一身玄衣,手裡握着那把吹毫立斷的不孤劍,正大步地向着風吟走來。
是他?
他竟然還在千胤城内?
風吟感覺自己的呼吸短暫地凝滞了一下,脫口而出:“是你啊。”
見到少年時,她發現,自己提前構思好的所謂計劃,已經偏離了本來的樣子。
一種茫然無措的感覺充斥着她的内心。
她原本就不喜歡提前計劃的,她也是沒有辦法。
“是我。你在等誰?”少年目若深潭,薄唇輕啟,喚出了她從未訴諸他人的名姓,“風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