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吟想了想:“稍微有些印象。”
在降世前稍稍了解其他神樓的信息,是風吟作為一名神官的基本操作。
伏離是籲歎閣三大神官之首,不過剛才在卯月樓内,沈蘭息提起許多人的名字時,恰恰沒有提起過他的名字。
當時,風吟還有些不解。
沈蘭息疊好了羊皮地圖,放回了懷裡,解開了她的疑惑:“他是紅塵十二國之中,最強大的神官,隻是恰好在閉關期内,要再等七八年才會出關,所以我沒有和你提起。”
風吟問道:“那你現在提起他,是有什麼用意嗎?”
沈蘭息沉吟道:“等他出關之後,你有什麼應付不來的事情,可以找他幫忙。他是個濫好人,又一向嚷嚷着‘同族即是手足’,不會坐視不理的。”
風吟心想,那時候她應該也很厲害了,不會像現在這樣時不時地就遇到麻煩了吧,不過她還是脫口而出:“如果找你,你會不會幫我呢?”
沈蘭息眯了眯眼睛:“要是你不殺我,我就幫。”
風吟當然沒有忘記,他們還簽了契約的事。
契約大過天,不可不認。
風吟短暫地沉默了一下,然後坦誠道:“那可不行。”
沈蘭息看她一臉認真的勁,難免覺得有點好笑,忍不住又多囑咐了幾句:“好,都依你的。如果有一天,你要去長晏宮找人幫忙,又見不到我師父,可以去後山門找一個眼尾長了一塊很明顯的胎記的守山弟子,他是個熱心腸,又與我師父很是投緣,可以幫你找到他。隻是十二年後,他就不在山門前了……”
風吟努力把這番話也記下來的同時,忍不住打斷了他的叙述:“你今天說得太多了。你再多說一些,我怕是就記不住了。”
沈蘭息枕着手,在船闆上躺下來,柔聲說道:“沒有了。放心吧。”
他像是真的累極了,之前的雲淡風輕都是在強撐,現在才半阖着眼,縱容自己神遊天外,不再費心勞神。
風吟本來也不愛說話,看在他是自己盟友的份上,才不知不覺地與他說了這麼多,正巧海上風順,她索性把槳橫在身前,自己也坐着發會兒呆。
十五未至,水裡的月亮似圓非圓。
很久以前風吟以為天上的月亮是衆生的月亮,而星霓海中的月亮,是她一個人的月亮。
不算太久以前,她希望自己是星霓海的夜色中最美麗的那一抹星輝,有時會悄悄落在水中的月影旁,和它比較。
後來,她才知道,月亮其實離自己很遠很遠。
在瞬念術裡,她也曾像後來的沈蘭息代替她做的那樣,登上高處,面對萬民的朝拜。
她不能對他們說,自己對天下人沒有太多悲憫和憐愛,更多的是畏懼。
她沒有底氣,作為他們的神官,傲立在孤樓之中。
無法獲取的力量,要通過對他人的掠奪而取得。
世間的種種道理,要一點一點地慢慢參悟。
隻有做到了這一切,她才會真正地找到自己的歸屬感。
不過,也許到那個時候,就更覺得天地之間,沒有歸處了。
風吟安靜地坐在船頭,手背上忽然一涼。
她發現,海面上的月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完全消失了,附近隻剩下懸浮空中的袖燈的光亮。
沈蘭息幾乎是同時坐了起來,警惕地握住了不孤劍的劍柄。
風吟不明所以,輕聲說道:“下雨了。”
她剛說完,雨點就密密麻麻地落了下來。
沈蘭息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目光鎖在了船頭前方的那一片海面上。
風吟放緩了船速,也仔細地觀察起那一片區域。
她很快捕捉到了異常之處。
看似尋常的海面之下,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正在迅速地接近他們所在的這隻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