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傀儡們很快認了慫。
片刻後,萱兒将吉服送上閣樓,讓風吟好提前試一試。
她并非沒有想過對着風吟将自己隐姓埋名的事情和盤托出,但話到嘴邊,又開不了口。
反正,沈蘭息早晚會告訴風吟的。
萱兒為風吟換上了試穿的吉服,幫她扣上了最後一粒花扣,再為她戴上了用以裝飾的珠珞。
大紅的顔色,與風吟素淨的面容,倒是不太相襯。
萱兒手上動作頓了頓,便去妝奁内找出了口脂。
風吟搖了搖頭:“這身衣服太沉了,我不想再穿着它了。我想下去走走。”
她褪去了紅衣,身上餘下本來的衣裙,僅僅多了一串珠珞。
那些是來自星霓海的珍珠,她向來是喜歡珍珠的。
風吟沿着閣樓下的木台階,一路飄搖而下。
她赤足在散發着稀碎光芒的細軟沙粒上跑過,近處星霓海如同在訣夜中一般波瀾不驚。
她停在了一塊大石頭前,石頭上空蕩蕩的。
風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想來到這裡。
她伫立在石頭前,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她轉過身,看見卯月樓後閃過了一片衣角。
-
很快就到了大喜之日。
千胤城沉浸在一片鑼鼓喧天,花燈萦城的喜氣裡。
風吟身披鳳冠霞帔,在萱兒的牽引下,一步一步走向了等候她多時的沈蘭息。
海邊被夜風吹起的氤氲霧氣仍未散盡,她握住了系着花球的紅緞,指尖覺察到一絲涼意。
遮面的珠珞在她眼前不住地擺動,從中泛出的破碎日光,像不太明晰的星點一般,落在她的面頰上,像是她無數次穿越海底時,看見的泛着微光的浮沫。
沈蘭息坐在白馬之上,握住缰繩的手微一用力,繩上就留下了幾痕淡淡的甲印。
風吟看見他那張一貫淡漠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
這樣的笑容,通常是其他族類關于喜悅之情的表達。
有什麼,值得開心的嗎?
風吟有些困惑,但她對此并不算太在意,隻是折身往轎辇而去。
不苟言笑,神色疏離,唯有唇上豔色如血。
-
……
……
“風吟神官。”
“……”
“風吟神官,回答老朽的話。”
“……”風吟向着說話的人望去。
“你是否願與此人締結姻緣,以餘生相托付,無論為人為仙,是死是生,魂聚魂散,以此人為念,不失不忘,不離不棄?”
沈蘭息聞言,突然注視着風吟,似是要開口攔下之後的答案,又似是暗藏一分期許,隻是略一遲疑,風吟開了口。
“……願。”她走神太久了,還未思忖,便已答了他的話。
問話的人是一名老者,按照千胤城和卯月樓的規定,由星舍主人遍尋世外名流雅士,以誠請來,特地放下了一切事務,為這場盛世主持大局。
老者捋須一笑:“好,老朽答應你,此人永生永世,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話音剛落,老者身形漸消,化為一顆白星,一閃而盡。
刹那間,憑空飛出了許多金色的蝴蝶,風吟覺得它們的蝶翼間似乎還藏着些什麼,像是什麼精緻的障眼法。
一羽蝶翼,恰巧飛入了風吟的額心。
她指尖微涼,忽地有些無措。
衆人不解,這位老者究竟是什麼來頭,小聲議論了一番,卻也沒讨論出個結果來。
沒人認識他,也沒人知道席間這番話是什麼意思,更不知道他應星舍主人之邀前來,卻如此來去匆匆,為的是什麼。
-
反正已經禮成,風吟聽見沈蘭息帶來的人說會請全城的人吃流水宴,宴席要擺上幾天幾夜,夜裡會有各種煙花和花燈,要讓城裡星夜如晝雲雲。
她懶得搭理這些,仍由萱兒簡化了不少儀式的流程,不費半盞茶的時間就把自己帶到了一間紅彤彤的屋子裡。
裡面的裝飾真是紅得晃眼睛,四處還各種龍龍鳳鳳,鴛鴛鴦鴦地擺着。
床上擺了不少堅果,風吟一聲号令,一路跟着她行蹤藏在角落裡的三隻小傀儡紛紛冒頭出來,圍坐在床邊幫她剝堅果、桂圓和花生。
風吟想了想:“沈蘭息在哪裡,喊他來一起吃。”
小傀儡們剛趕到門口,便齊刷刷地退了半步。
方才進了門的那人身上仍穿着喜服,沾染了席間氤氲的酒氣,一雙眸子卻冷靜自持得很。
“你們都出去。”沈蘭息對着它們說道。
小傀儡們并不搭理他,隻是望向了風吟。
風吟說道:“休眠吧。”
小傀儡們一個接着一個,仿佛癱軟了一般,從脖頸左右的零件開始,一點一點地松散、折疊起來,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很快,它們就如同一堆剛出爐的鐵片,安安靜靜地整齊堆放在了屋子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