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了想,說:“我這次是空手來的。”
沈蘭息往她手心裡塞了個杏子:“給。”
風吟擺擺手:“我不是要吃的。我是想,按照千胤城的規矩,托人辦事情,總要帶些什麼。你這次召集了這麼多人還幫我救萱兒,我都還沒好好謝謝你。”
沈蘭息嘴唇翕合,但沒說話,斟酌着要怎麼解釋目前的情形。
雖然如果小神官有難,他也會從長晏宮多調動些人來相助,但今日的事情,卻不是為了成全她的面子。
而是因為宮主下令,要大家來救長晏宮的二小姐。
風吟一直不知道這層關系,所以才誤會了。
但若一直誤會不解開,她興許會懷疑萱兒接近她的用心,他這幕後部署之人自然也脫不了幹系。
沈蘭息眉峰微皺了片刻,然後又舒展開了。
也罷。
她要誤解就誤解好了,自己已經魂歸世外仙山,風吟雖是神族,但三十六神樓一向入世,紅塵紛雜,多一分誤解就少一分羁絆,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沈蘭息索性緊抿着唇,不與她客套。
風吟也沒在意他回不回應,因為她終于意識到,好像哪裡不對。
她一向平穩的情緒終于有了些起伏:“等等,萱兒被困在塔裡,尚能等我們前來營救,那她豈不是……”
“妖族。”沈蘭息答道,“你鎮守千胤城,我退居辰岐山,你屬神族,我修仙道,就立場而言,都與妖邪勢不兩立。但我們今天前來營救的萱兒,本身就是這妖塔之内,最強大的妖族之一。”
風吟的心口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說不出來那是什麼。
她小聲問:“真的嗎,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晚些再與你解釋吧。”沈蘭息又說道,“你放心,他們隻知道,萱兒是個被困妖塔的修行者。”
妖邪和尋常妖族的區别,相當于惡鬼和尋常鬼族的區别。
紅塵之内,神族、仙族、人族、妖族、魔族、鬼族,六族并生,原本相安無事。
近百年魔族曾幾度嘗試入侵人族地界,被守護一方的神族打退,逐漸敗落。
妖族内又多生妖邪,以吞噬同類和其他族類為生,以此掠奪力量,又因為避世而立,行迹莫測,隻有這極西之境的妖塔,是妖邪的必經之地。
長久以來,神族駐留神樓所在城池,以守為攻,并不冒進,仙族一心求道,鮮少過問世事,真正認為自己與妖邪勢不兩立的,怕是隻有人族七十二玄門中的那些個凡修。
凡修們不僅起早貪黑地修行,希望此生能摸到仙門的邊邊,也喜歡把“誅妖邪”、“斬邪魔”之類的話挂在嘴邊。
倘若妖塔裡的萱兒被發現妖身,那後果不堪設想,哪怕她能在這麼多人面前将萱兒保下來,也未必能解決因此産生的後患。
也隻能勉力一試了。
入塔的時間是午時末,眼見日頭已偏。
飛辇徐徐落地。
垂縧升起時,周圍的長晏宮弟子們已經在妖塔周圍布好了陣法。
他們知道這次的任務是為了從妖塔中解救一名身負修為的人族女子,所以沒有鋪開可能誤傷修行者的誅邪陣,而是鎖妖陣。
這是一種用來促使上古妖邪顯形,離開妖塔,然後受困于此的陣法。
這個陣法共有三個陣眼,沈穆雪、海通天、姜奇然各執一眼。
沈蘭息坐鎮後方,風吟遊離陣外,為衆人護法。
這麼一來,如果有什麼突發情況,她也能從容應對。
陣法起時,妖塔附近起了一陣狂風,亂石飛沙在疏疏落落的老樹林間乍起,一陣黑氣自塔底冒出,沿着塔的外牆缭繞而上。
“好重的妖氣。”姜奇然道。
地面下的岩層隆隆作響,像是有什麼蟄伏已久的龐然大物正在逐漸醒來。
塔的外壁因為碎石剝落,簌簌落下些細碎的砂石。
風吟憑風而起,用星霓海之力護住石塔外牆,讓它不至于受損過多。
忽然,塔底層的那唯一一扇門“砰”地打開了。
一陣混雜着衆妖嬉笑聲的喧嚣,自門内而出。
“大家護住心脈,莫被妖邪所惑。”沈穆雪向衆人喊道。
風吟操縱星辰環的動作一滞。
她在那團混沌的笑聲中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少女特有的銀鈴般的嗓音。
“姐姐。風吟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