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朔日。

風吟在長途跋涉之後，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妖塔。

是一座土黃色的塔，下面隻一扇門，然後就沒别的門和窗戶了。

塔很高，橫絕雲霧，很大，吞地千裡。

相傳，古往今來，這裡困住了無數違背世間法則，想要逆天而行，取得自身不足以匹配的力量的妖族。

困在的裡面的大多是些小妖，但是也不乏一些上古惡妖，加上妖族有以吞噬同類增強修為的能力，久而久之，就隻有那些原本足夠強大，又願意蠶食同類的上古惡妖才能一直存活下來。

不過，妖塔的外面，還真是一點妖氣也沒有。

風吟這一路是像漂浮在海中的水母一樣，懸浮在空中飄過來的，沒覺得累，倒是周圍烏壓壓的一群人看明顯已經舟車勞頓，但又不得不擺出一副從容應對的樣子，勉強撐一撐場面。

這些圍在妖塔下的凡修裡，有大半是長晏宮的，他們穿着統一的宮服站在一起，陣型四四方方，看起來一闆一眼的。

領頭的自然是沈蘭息，他這天乘了一座飛辇，高高地懸在半空中，現在估計正在上面閉目養神，把底下的大家全都給孤立了。

辰岐仙山不喜鋪張，所以他的飛辇是從山上借來的，全以竹段、麻紗、蠶絲之類的材料制成，由方鶴年養在村裡的善良牛妖們手工打造，用完還得還給門派。

長晏宮的弟子們偶有要和他打個照面，溝通一下的，還都得自己禦劍上去。

他不想見的，飛辇上的垂縧就一直那麼落着，來者自讨沒趣也就走了，願意見的，垂縧又會自己升起來，容他和來者面對面說上幾句。

前者，例如沈穆雪。

她禦劍回到地上之前，還在劍上跺了跺腳，氣急敗壞道：“沈蘭息，你給我裝什麼？要不是父親下令，我才不來幫這個忙。”

後者，例如姜奇然。

他好像沒什麼要說的，就簡單丢了一盤杏子進去，随便寒暄了幾句。

風吟飄浮着的時候，海通天也禦劍在她邊上杵着。

過了會兒，海通天問：“風吟，你吃不吃杏子，我去姜奇然那裡搶幾個給你？”

風吟搖頭：“我要沈穆雪手裡的那袋還沒開封的瓜子。”

海通天倒也熱忱：“行，我去搶來給你。”

他還沒過去，沈蘭息的飛辇就到了兩人面前。

垂縧徐徐上提，露出了一雙黑色雲錦靴，還沒見到人，裡面就飛出了一粒吃完了的杏子核，直往海通天肩上打去。

倒也沒使幾分力度，海通天側了側身，那杏子核就落了下去。

“沈蘭息，爺的好大兒，幼不幼稚，你幾歲了？”海通天直接沖上去，一手撩起了垂縧，怪裡怪氣地說道，“來看媳婦了？也是，本大爺正值青春年少，又是個既壯碩，又英俊的高大美男子，我在她身邊守着，你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

垂縧升到最高處時，風吟正好對上了沈蘭息的視線。

他看起來，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一樣。

用千胤城百姓有時候會說的一句話來形容，就是，長開了。

五官和以前沒有太大的不同，隻是顯得更為深峻。

眉心有一道幾不可見的淺色金印，細看如同劍痕暗隐，雷鳴乍顯。

他正慢條斯理地用方帕擦拭着沾了杏子汁水的手指，向她望來時，眸光亦有幾分漫不經心。

“海通天。”沈蘭息眼裡是風吟，嘴裡卻喊出了另一個名字，随後拍了拍身側的軟墊，“你累不累，要不要來飛辇上坐一會兒？”

海通天拒絕得很爽快：“我不，我就不。風吟，你别在這飄來飄去的，太顯眼了，去沈蘭息的飛辇上坐一會兒吧。”

自己孤零零地飄着确實有點沒意思，而且是消耗靈力的，馬上要進妖塔了，能省一點是一點。

她從善如流：“好。”

然後絲毫沒顧及沈蘭息愈顯微妙的神情，步入飛辇，直接在他身旁坐下了。

立時，沈蘭息的身體變得略微緊繃起來。

風吟原本覺得飛辇裡有些太擠了，想讓他往另一邊挪一點，結果一轉頭，就看見他面色微變，自雙頰到耳後，全都泛起了一片淺淺的绯紅。

“沈蘭息，你是不是有點緊張？”風吟用手背貼了貼他的額心，隻覺得熱乎乎的，她語氣裡沒有一點關切，反而像是就事論事，“這個塔，裡面的妖，不會是你這輩子遇到的妖魔裡面，最厲害的吧？”

沈蘭息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拂開，定定看着風吟，自己語氣裡還是很鎮定自若：“不是。”

“有道理。”風吟似乎想起些什麼來，“它們是妖，我是半個魔，如果它們都沒有我厲害的話，那我就是你這輩子遇見的最厲害的妖魔了。”

沈蘭息有些哭笑不得：“小神官……”

風吟捂住了他的嘴：“我是半魔的事情，現在知道的人還不多，你不要往外說。”

沈蘭息被她捂得開不了口，就對她點了點頭。

風吟這才把手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