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拂菱攬住須清甯,忽聽四周金盤震動,再觀上方,須清甯的神思四散凝形,是他以念畫出了一道傳送陣法。
周拂菱低頭,卻再次察覺不對勁,須清甯之念震顫,像是識海有傷,被什麼限制了。
周拂菱心道:須清甯為什麼會對付甯家?須清甯的虛弱,又從何而來?他看上去分明沒什麼異常。
周拂菱更想一探究竟,須清甯做事卻也一向獨斷專行,瞄了眼周拂菱,也沒打算聽她意見,就要送劍傳她出去。
妖氣又暗聚。
周拂菱操縱的。
那妖氣飛騰直轉,頃數灌向須清甯的法陣。
須清甯忙收回手,抱穩周拂菱,捏訣施法,微蹙眉頭,似是不知這妖氣何處來,與妖氣相抗。
此妖氣,如鈎如刺,卻鑽向須清甯散在四周的神念,意圖亂他神息,亂他神魂。
周拂菱本想再施展引蠹煙,卻見四下布道,竟全是那可以引出情毒的怪物屍體,不由心煩,這甯家人,果然壞事!
她繼而緊攻須清甯,妖息神息相纏,妖息詭谲強攻,神息純淨頑抗。
須清甯是從一品,性子也一向倔強,周拂菱正覺棘手之際,“噗”地一聲,須清甯吐出一口血。
周拂菱臉色蒼白,語氣焦急:“師兄,你怎麼了?”
須清甯淡聲道:“無妨。”
周拂菱也再次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的妖息探入了須清甯的神識,但隻有一瞬。
須清甯神識深處,刻有一道法印,金光灼人,筆勢周正,正寫着一個——“囚”字。
而她之所以皺眉,是因為那上面的氣息,讓她覺得異常熟悉。
來自一位親人。
……
——“為什麼要變強呢?”
“小菱,因為變強了,才有特權。”親人用嘲諷的語氣道,“沒有的特權的人,活得很悲慘。他們活着,還不如死了。可惜,他們卻不懂。”
那時,周拂菱在一片燈火中,坐在亭子裡,和家人們看着窗外的雪。母親為她盛湯,父親送來了兔子燈。
姐姐拉着她,跑在雪裡,遠方,火樹搖紅,燈市如晝。
周拂菱的記憶有點模糊,很多事記不清了。
……
周拂菱發愣之際,一道靈力,卻突然把她的妖力逼散。
傳送陣法已成,竟是須清甯一把抱住她,避開妖力,跳入了傳送陣法。
再轉眼,他們已至青山之中。
喬木參天,綠雲飄渺。
周拂菱要扶住須清甯,須清甯搖頭:“不必。”
然而,他頭一歪,昏過去了。
周拂菱接住了他。
“這叫不必麼?須清甯。”
她想了想,沒有下山,而是找到了一間廢棄的木屋。
木屋簡陋,舊榻陳灰,周拂菱用了清洗符,把須清甯放在榻上,凝視他。
這會兒,他臉上的寒意才褪了些,面色蒼白。
周拂菱垂頭,低頭看他。
二人的鼻子幾乎相貼。
她打算入侵他的識海。
查清他所想。
也查清那古怪神符的來源。
她要查清楚一切。
……
侵入識海的感覺,像極了踩入一片湖水。
冰冷的湖水包裹靈體,軀幹,又把人拖向流雲之中。
周拂菱進入須清甯識海時,正踏在一片湖之上,彌望無迹。
大地生煙,蒼天落雨,卻四下蒼茫,尋不到路。
周拂菱記得這種茫然的感覺,但她并不喜歡。
曾經,她就這樣茫然過,那時,她的家人不告而别,周拂菱獨自生活了一百年,出不去洞窟。
她憎惡無聊,當她好不容易走出洞窟,望見一望無際的雪,除了變強和尋找家人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便見到了躺在血裡的須清甯。
曾經,周拂菱見過須清甯,是那少時的一面之緣。
一百年前,比如今還意氣風發的少年劍修,中暗算,被人鎖住靈脈,丢入了她的巢穴裡。
他的容貌引起了她的興趣。
她那時沒現真身,不過把他纏在蛇尾裡。
他緊繃的腰肢如鐵,展現他的緊張,他緊抿的嘴唇蒼白,展現他的處境不妙。
她關了他整整兩年。
用她的蛇鱗摩挲他的手指,用吸盤熟悉他的肌膚。
她常常反剪住他的雙手,把他放到自己的巨目之前凝視,看他警惕緊張,卻故作鎮定地要跟她講故事,費力地拖延時間。
後來,他逃走了。
周拂菱很憤怒。
她卻因為家裡出事,被拖住了整整一百年的腳。
那一百年,她陷入了從未有過茫然,甚至因為修習功法冒進,導緻她現在一施展大功,識海便生出如刀割般的疼,難以抑制。
重新出來,見到須清甯,她認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