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奮力将身上的男人推開,反身将其壓制,雙手牢牢嵌住他的喉嚨。
顧不得生理與精神上的雙重痛楚,嬴歡一門心思隻想殺死眼前的人。
他們間的孽緣跨越了時空,嬴歡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在這裡再次見到這個男人。
*
赫伯特·霍爾,C-012的主要反叛者,以黑色産業鍊起家。
從小生活在讓人聞風喪膽的舊工業區裡,無父無母,性格陰郁惡劣,但擅長結交朋友。
長大後跟着一群流浪者替人賣命,在見不得光的領域裡不斷摸爬滾打,最後一步步成為了舊工業區的頭号人物。
手上第一次沾上鮮血時,他十二歲。
最後一次沾上鮮血時,他二十二歲。
從被人嫌棄的孩童到如今坐擁半壁江山的“王”,他隻花費了不到十年時間。
不過——讓高高在上的“王”成為管理局的階下囚,嬴歡隻花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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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這個任務大概也是在三四年前了,那時「001号」的名号還未有如今這般響亮。
年幼的她心性稚嫩,做事沖動又不考慮後果,毅然選擇以身為餌,獨自闖入舊工業區。
也許是她運氣好吧,隻用了點兒小伎倆便獲取了霍爾的信任,然後毫不猶豫地“手起刀落”。
那一趟她不僅搗毀了他的研究所,并使得霍爾集團全盤覆滅,順手還幫管理局的人添了點兒業績。
不過——最最最重要的是,讓「001号」這個代号在全星際一舉成名。
積分結算的那一天,嬴歡第一次登上了天梯榜榜首。她發誓,那是她最感謝霍爾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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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眼前。
嬴歡本以為把他送進管理局時會是他們間的最後一次見面。然而誰能來告訴她,霍爾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模拟世界裡!
難不成管理局的那些人都是飯桶嗎!
“你還記得我,嬴歡,我很開心。”男人露出欣慰又滿足的神色,連眼角的那道疤痕都顯得不那麼恐怖了。
溫暖的手心擦拭着即将幹涸的血液,像把玩着一顆生長于暗黑森林中的毒蘋果。
他輕飄飄地望了眼遠處濃煙滾滾的廢墟,天空的一角被熏成了灰黃色,四周彌漫着建材燃燒後留下的渾濁氣息。
“你還是這麼喜歡憐憫别人……哪怕是失憶的你也做了和以往同樣的選擇,該說不愧是你嗎,嬴歡。”
他毫不憐惜地按壓她受傷的腿,那裡已見森森白骨,觸目驚心。
“你也不差嘛……竟然、都能跟到、模拟世界來。”嬴歡的眼睛已經快睜不開了,但嘴上卻還在硬撐。
男人輕輕拍着她的脊背,将她冰涼的臉靠在自己的胸前,感受着她的體溫如何一點一點流失。
——她馬上就會死在自己的懷裡。
意識到這一點後,霍爾的雙頰染上了興奮的潮紅。
他一遍遍于夢中見到此景:
親眼見證最恨之人在自己懷中死去,親手阖上她美麗的雙眼,親自将其埋葬于無人之境。
嬴歡已經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獨留他一個人望着她碎碎念。
“這個世界的你還是這麼倔強。”
“為什麼呢,嬴歡。”
“為什麼一次又一次與我對立,又為什麼要讓自己陷入險境?”
“陌生人的命真有那麼重要嗎,值得你第二次向死神獻出自己?”
“我好想你,很想念、很想念你……哈哈、哈哈哈哈……”
*
嬴歡做了一個夢。
無數個模糊的身影站在她的對面,他們撕開透明的牆壁,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不要──不要過來——
她不斷退後,忽然失足跌入了一個無盡的黑洞。
身體不斷墜落,嬴歡猛然從夢中驚醒,神經如弦緊繃,她看見了一片暖白色,是熟悉的醫院天花闆。
差點就忘了,這裡是C-012。
嬴歡松了口氣,剛一醒來便覺得有些頭暈眼花,她想或許是化學試劑帶來的後遺症,也有可能是腦震蕩。
她的雙腿被墊置了軟枕,是很舒适的羊絨質地。
嬴歡摸了摸自己的身體,衣服換了一身新的絲綢睡衣,而不是千篇一律的老式病号服。
這裡不像是公立醫院,更像某個富人的私人産業,房間裡的一切都無比華貴,讓嬴歡感到有點兒無所适從。
她的床頭放着一束新鮮的花束,是淺藍色的勿忘草,濃綠色的葉片将小花裹在内裡,娴靜而淡雅。
“……”嬴歡怔怔看着窗外的黃鹂,并沒有覺得放松,反而更加覺得沉悶。
她揉着太陽穴,不斷咳嗽。
也不知道那實驗室裡到底都研究的是什麼東西,連機械體都能腐蝕。
她得好好問問那個惡魔。
嬴歡用力錘了錘手邊的通訊按鈕,幾乎把氣全都撒在了上面。
“嬴歡女士?您終于醒了!”
“叫霍爾滾來見我。”
“呃,好、好的!請您稍等片刻,我這就通知霍爾先生。”
嬴歡閉上雙眼,竭力去調整自己繁亂的心境,這次的記憶來得實在太突然,還沒等她好好消化就昏了過去。
她隐隐有了一種對未來的厭倦感,她害怕這種事會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她遇見的每一個人都将成為她的碎片,日複一日、周而複始。
而她,無權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