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逃的通緝犯,而她是個失憶的廢物,如果她現在不是個十四五歲小屁孩兒的話,恐怕早就直接血濺當場了。
霍爾咬了咬牙,着實是被她那副認真的表情氣笑了。
他用手心強行固定住少女的臉,讓她隻能仰眸望向自己:“好、好——那你倒是說說,我們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
“我想喝水。”
她的話戛然而止。
這是在把他當作仆人差使嗎?氣頭上的男人危險地眯了眯眼睛,她在刻意躲開他的提問,她在逃避!
眼前的男人仿佛靜止了般,隻剩下胸腔還在隐隐跳動,氣氛壓抑得可怕。
嬴歡覺得喉嚨有些發癢,又忍不住咳嗽了幾下,徹底成了一副氣若遊絲、半死不活的模樣。
真是個沒有服務精神的男人,她在心底冷冷唾棄。
嬴歡試圖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水杯,指尖觸碰至杯壁的一刹那間,被一隻大掌半路截胡。
砰!
一切都隻發生在一瞬間。
玻璃杯狠狠摔在了地面上,發出巨大的碰撞聲,杯體直接四分五裂,僅剩下一灘明亮的水漬。
嬴歡的心也跟着顫了顫,悄悄看了眼地上的玻璃杯,心道可憐。
再擡首,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竟然在散發着隐隐的黑霧。
嬴歡還以為自己吃了什麼緻幻蘑菇,兩眼瞪得老大:“你……”什麼情況,這哥們短短幾秒裡進化了?
男人慢條斯理地舉起右手,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乘着黑霧緩緩抵達他的手心裡,他将尖銳的部分對準自己另一隻手臂,毫不猶豫地費力一劃。
血,噴湧而出。
要不是腿上還打着石膏,恐怕嬴歡現在已經跑出十公裡外了。哪有正常人一言不發就開始對自己動刀的?而且還是當着死對頭的面!
嬴歡顫顫巍巍想要去摸呼叫器,還沒等她伸出手,一團暗紅色的霧氣驟然襲來,将那兩隻手腕牢牢控制在頭頂兩側。
“或許,我根本不需要你的答案。”血液在手臂上蜿蜒綿亘,他低低地笑,眼睛越發赤紅。
他俯下頭顱,用流動的血液将少女的嘴部完全堵住,不顧她的掙紮。
“唔——”
濃厚的鐵鏽味在唇齒間蔓延,嬴歡在慌忙間胡亂咬着他的血肉,企圖用舌尖抵住那傷口,但根本就無濟于事。
瘋子!活脫脫的瘋子!
流淌進她喉嚨裡的血液并非人類那般鮮紅,而是更深一些的烏紫色,同樣萦繞着一層薄薄的霧氣。
少女的嗅覺細胞此時此刻變得更加敏感,她嗅到了其中一絲甘甜的氣味,宛若惡魔的呼喚,一點一點地引誘着她繼續蠶食。
不、不要。
惡心,惡心,惡心!
房間裡傳來少女的哀恸聲,血液已經浸透了大半片衣襟,它們仿佛有生命力似的,鑽入她的喉管,直達胃部。
她甚至不知道是否該稱其為“血”,一個人類不可能流這麼多血都還能保持正常的狀态。
除非……除非他根本不是人類……
能對實體進行控制的紅霧,還有不正常的血液顔色……
她的大腦頓時變得清醒。
他想做什麼?自己會死在這裡嗎?
嬴歡絕望地瞪着天花闆,一滴熱淚從眼角緩緩滑落,埋入墨灰色的發絲裡。
時間宛若在這一刻靜止了般。
随着滾燙的血液進入喉嚨,她的身體正在逐漸變暖,身上糜爛的傷口肉眼可見地愈合,就連視野也一點點變得明晰起來。
到最後,已經分不清是誰在主導這場荒謬的“飲血儀式”。血腥味彌散在整座房間,像活脫脫的人間煉獄。
*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男人總算是放下了手臂。
霍爾微微喘息,臉色有些許蒼白,用拇指細細地擦過她的唇角,“貪心的家夥……”
嬴歡隻猜對了一半,他并非純正的人類血統,而是底層的混血種——血族與人族結合的産物。
他身體裡的血談不上有多純淨,但有一點他很喜歡,就是可以通過血液與血液進行标記。那意味着,無論何時何地,他都能通過彼此血液間的連結來進行“共感”。
這是否足夠回答他的問題了呢?
——我們究竟是什麼關系?
是彼此間恨意足矣刻骨銘心的關系。
是血肉黏膩相連的關系。
是恨你而又不敢傷害你的關系。
嬴歡的感官在短時間内變得極其靈敏,血管内仿佛有蟻群成隊爬過,叫嚣着要吸幹他的血液。
吃了他,吃了他!
霍爾認真地操縱着霧氣将少女固定在原位,注視着那雙明眸:“你的眼睛……現在可真是漂亮得可怕呢。”
已經飲飽的少女雙眸半阖,眼睑下的雙瞳顔色不斷加深,中央瞳孔與虹膜的界限逐漸消失,達到了真正意義上的純黑色。
若是仔細看,便會感覺到其中濃烈的“非人感”。
嬴歡的身體不斷顫栗着,是喉嚨裡那股揮散不去的甜膩味所帶來的沖擊。
她聽得到他的聲音。她甚至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骨子裡呼之欲出的興奮,仿佛有什麼沉寂已久的東西被喚醒。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嬴歡才知道——那是來自基因裡的不安定感,是她命中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