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個把月的修養,嬴歡已經可以下床走動,生活也能夠完全自理,終于可以不用看霍爾那張喜怒不定的臉了。
此時,二人面對面坐在餐桌上,少女拿着刀叉吃着醬汁牛排,心不在焉地盯着某一處。
“你做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就不怕遭報應麼?”
霍爾身份特殊,習慣于遊走在灰色地帶,像他這種人很容易被警察盯上。
今早有幾個警方人員徹查了廢墟現場,登上了中午的新聞頭條。
警方在研究所成立沒多久就已經在其中安插了眼線,但這場突如其來的爆炸将計劃全部打亂。
這已經是他們第N次想要從研究所排查出新線索來,但每每都是無功而返。
他繼續慢條斯理地切割鵝肝,嗓音帶着清晨剛醒來時的沙啞:“你知道的,他們什麼也查不到。”
“都已經有了一次前車之鑒,我還會蠢到給警方留把柄麼?你可真是讓人傷心。”他将鵝肝片塞進口中。
他在點她,嬴歡皺了皺眉頭,這人不會以為她真的會愧疚吧?
在原本的世界中,嬴歡的心狠手辣導緻了集團的崩盤,他也因此落入她的掌心,再親自被她送至管理局成為了階下囚。
就算是智力缺陷也該知道長長記性了。
“明明是你活該。”她毫不心軟地點評道。
他一笑,“你說得對。”
自霍爾被嬴歡一把扔進危機管理局,看見了那些被嬴歡親自捉拿回來的男男女女後,他才意識到這還真不一定是他智商的問題。
裡面的“瘋子”和“精神病”是有不少,但天才和佼佼者也同樣多得數不清。
每個人幾乎都被嬴歡一手拿捏得團團轉,局子裡整日怨氣沖天,幾乎快把管理局變成了陰間地府。
恐怕唯一能在嬴歡這裡讨到好處的也隻有管理局局長了,畢竟年度業績全靠她一個人,每次看到嬴歡帶人回來嘴都快翹天上去了。
*
用餐完畢,少女用餐巾布擦了擦嘴角,十指交叉在一塊兒,躊躇了幾秒。
“這些日子來謝謝你的照顧,我也是時候該去尋找我的隊友了。”她抱着好聚好散的想法對他道。
她聽見餐刀落在盤子上的刺耳聲。
這些日子的虛假和諧終于還是被她親手戳破了。
霍爾緩緩攥緊腿間的餐巾,低低笑了笑,聲音依舊保持着優雅,“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呢,嬴歡。這樣你就可以完成任務了不是嗎?”
明明我就在你眼前。
紅霧在她眼前彌漫,嬴歡想要起身,卻再次被那飄渺的東西牢牢桎梏在座位上,她隐隐掙紮,手臂青筋盡數暴起。
她明白他們之間逃不過一場對峙。
于是,她緩慢地擡起頭顱,冷聲糾正:“審判你的不應該是我,而是法官。”職業道德規定了她不能直接把反叛者就地正法。
嬴歡從始至終隻把自己看成無情的“運輸”工具,唯一的目标就是把人帶回管理局,此後的事項可就不歸她的任務範圍内了。
“況且,這個世界的反叛者已經更換了新的人選。”
“什麼意思?”霍爾疑惑。
“我不會對一個限制我自由的人說哪怕一句真話。”
霍爾沉默了幾秒,一個揮手,霧氣在空中漸漸散去。
嬴歡看着那雙赤色的眼睛,左手打了個響指,一個透藍的頁面展開在二人之間。
【「白夢長廊」小助手提醒您,剩餘反叛者數量:1。】
真是要好好感謝白夢長廊,哪怕在與世隔絕的模拟世界裡依舊能夠正常運作。
開發這個輔助插件的人真是個天才。
“這三個月裡,我不止一次對你嘗試過「白夢長廊」特制版捕捉器。”她舉起手,一個手铐形狀的物品出現在手心裡。
隻要把捕捉器铐在對應的人的手上,就能使他立即失去行動能力。
不過這小玩意副作用很大,使用時會對任務對象的神經系統造成一定的損傷。除非證據确鑿,否則肅清者不得随意對他人使用,不然很容易會産生道德風險。
霍爾摸了摸手腕,垂首回憶,他仿佛想到了什麼。
“是入睡的時候?”
“嗯。”
一說到這兒,嬴歡眼裡的怒火蹭蹭往上竄。
這家夥就像離不開奶嘴的娃娃,非要和她在同一個房間睡覺,甚至不惜在她的床邊又加了一張床。
既然如此她也就順便試一試,反正也不會損失什麼。
嬴歡繼續将手铐拿在手心裡把玩,慢慢陳述道:“如你所見,哪怕我對你使用了手铐,小助手界面依舊毫無變化。”
她如願以償地在這張臉上看到了一絲驚詫與不解。
她非常喜歡他這副懵懂的樣子,哪怕隻有一瞬。
“很驚訝,對嗎?當你通過克裡斯的矩陣來到這裡時,世界就已經将你判定成為了任務者。”她的聲音冷得讓人心生郁結。
世界裡不可能有兩個不同身份的霍爾共存,為了實現邏輯自洽,系統便自動選出了它所認為的新反叛者前來頂替。
反叛者的判定與精神值有關,精神值越低,其成為反叛者的概率越高──這種人被稱作反叛預備役,是管理局的重點關注對象。
“所以呢?我對你來說毫無作用可言了,對嗎。”他的神色裡有種說不出來的陰郁和不甘。
嬴歡站起身,向他淡淡點頭:“對。”她就這樣輕飄飄地否定了他,仿佛這個男人的存在就是原罪。
“不然你還想要什麼回答呢?朋友。”
她将一步步将男人逼至餐桌邊緣,就像壓倒一節竹子,他的柔韌程度比嬴歡想象中的還要卓越。
白紙般的臉頰如晚間的鵝毛雪,稍微一碰就會融化。
小小的銀色項鍊落在他的唇上,眼睛微微一阖,他擡起唇瓣,用牙齒扯咬着那根項鍊。
既然背地裡做手腳會被讨厭,那就隻好當面來了。